俩人心中犯难,不过就是顷刻之间,兵刃就在身侧,不时便要拦下俩人进攻之势。展靖谙骤然急转,以自身为点,悬身作圆,双手紧握长枪中后端,竟是要一并正面扫落六件无以可阻的杀手兵刃。
锦夜行众,在场无不笑她天真,她一人之力,怎可强硬而敌,负隅顽抗?
战局可谓尘埃落定,然锦衣罗刹心叫不妙,目中闪过红白双色翎羽,跃于长枪寒芒之上,倏忽间碎玉撞裂声响,清脆接连四下入耳,已有四件兵刃,交相碰撞落下。原是何尝挚借了展靖谙长枪之力,全了双倍之力,再以翎羽一拂,错开了兵刃行进轨迹,促使它们双双自击,消了力道。
还余两枚兵刃近前,挡在俩人身前。何尝挚蓦地跃起飞出,展靖谙紧随而上,后背相抵,一人转动赤雪羽箭,另一人挥动御火长枪,正面相击,只听同时一声清亮声响,两件兵刃悉数落地。
锦衣六夜无不暗道:这两者中任何一人都无法硬接一次脱手兵刃,甚至合两人之力,也未必能有胜算。但他们后背相抵,各自正面与一件兵刃对击,便可将受到的劲力回传给后方,表面是俩人各自击开了兵刃,实则却是兵刃隔在俩人间,击开了对方。
这六攻四击二防,不过瞬息之间,就是瞬息之间,俩人已在白夜身前。一柄长枪快攻,拦住白夜招式,劲风低哑,白夜碍于活动范围,防守有余,进攻不足,战力被一再削弱,上身猛烈活动回击,带动下身翻转,差点趔趄而出。
其余六夜几欲心惊胆破,刚刚长出一口气,却见红影闪动,心中警铃大作。与展靖谙对招的白夜一边暗叹展靖谙枪法更胜剑法,一边又觉疾风迎面扑来,正是手持羽箭的何尝挚。
赤雪羽箭锐利无比,白夜的发丝唾手可得,在场众人无不屏气凝神,只除了锦衣罗刹,他反而放下了手中茶盏,幽幽吐出了一口气。那吐气声细若蚊丝,却在寂静无音的厅堂间甚是明显,何尝挚与展靖谙自然不会放过。
击在白夜身前的长枪划了一道半圆弧,展靖谙下身未动,上身已然翻转,顺次带动脚上的动作,朝身后锦衣罗刹的方向猛然跨出,枪尖抵于光滑地面,刺啦一声,摩擦出橙红火星,蹦跳四溅,她双手手腕施力一抬,恰好何尝挚也已转身落于长枪之上,得此助力,几乎若弦上之箭,只可见红黑之光直行掠去。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幻,默契配合当属无间,实在令人大惊失色,又赞叹非凡。
长枪是御火长枪,玛瑙石榴石红得耀目,堪比枪尖雪寒,挥动长枪的是位红衣少女,意气风发,风华难掩。羽箭是赤雪羽箭,红白双色翎羽煞是明艳,正如箭间银芒,握箭而来的是位少年,光彩照人,风华万千。
锦衣罗刹袖口一拂,利刃在手,寒气腾腾,挡下何尝挚正面袭来的第一击,不料何尝挚无心与之缠斗,手腕一旋,羽箭顺势飞出,竟带落了锦衣罗刹的连袍衣帽,如墨长发就如瀑布一般散在身后。
众人无不愕然,展靖谙此时也持枪而来,锦衣七夜碍于规矩不可出圈相拦。
锦衣罗刹单手与何尝挚对招,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已朝向展靖谙,心中想道:区区小丫头,有何为惧?明显是有万全准备。可展靖谙未至眼前,展靖谙的长枪却已经到了,逼得锦衣罗刹手腕一挡,歪斜了身子,若墨的青丝真的就如泼墨一般,落满肩侧。
刷的一声,红白身影紧跟长枪而至,奈何宝剑被拔出鞘,倏忽一下,寒光一闪,几丝墨发,斜劈斩落,稳稳躺进一片温软掌心。
展靖谙合拢手掌收于身侧,翻转手腕将奈何归鞘,再一摆头,那炷香敲好烧至低端,刚刚燃尽最后一缕生命,她终于呼出一口气,悦声道:“刚刚好!”
战局结束,锦衣七夜欲攻而上,锦衣罗刹摆手制止:“罢了,我锦夜行还输得起。”随即取出藏在身上的资料,约何尝挚与展靖谙一叙。
俩人翻看了黑夜加入锦夜行的战绩,击败的对手当中却并没有死亡的几人。倒是有两位记录在内的名字令何尝挚极为好奇,一个是退隐多年的剑术高手金,另一个是来自重元剑宗的高手了。而且,锦衣罗刹说,当初,这俩人的头发,是被黑夜一起带过来的。
他们走出锦夜阁之时,天刚蒙蒙亮,山边的红日还晕着白雾。
锦衣罗刹派暗夜送他们离开,俩人一路上走走聊聊。
方才一战,何尝挚也略微奇怪,他是在逼近白夜之时,其余杀手通通不再动作,又听得锦衣罗刹舒气时才明白有诈,问展靖谙是何时发现了蹊跷。一问才知,原来对战刚开始,展靖谙就想起以往学的兵法中,有个“兵不厌诈”,越是重要的东西越不容易获得,不可妄下结论。所以,就在打斗中暗暗观察,也等待何尝挚发现的那一刻,俩人便能配合,双双还击。
何尝挚颇为苦恼,问道:“那若是到最后一刻,在下都没能察觉呢?”
展靖谙振振有辞,说道:“那就算了,这都发现不了,还指望你一起找什么真相?”
何尝挚微笑道:“展小将军机智无双,那你说咱们下一目的地去哪儿?”
“霍老爷家。”
三人行到死生盘的位置,发觉白夜抱剑立在那里,似乎等候多时。暗夜朝俩人抱拳一礼,并未言语,便转身离去了,大概是商量好的。
何尝挚苦笑不得,总不能还要再战一场?却见白夜虽然面露不虞,殊无嗜杀之意,进自顾自说起话来。他告诉何尝挚与展靖谙,黑夜是名孤儿,不爱言语,与他是同一批入锦夜行的杀手,相处的时日可以算久,但即便如此,黑夜还是更喜欢一个人找地方呆着。而且,近些日子,黑夜已经有了隐退的打算。
展靖谙问他,黑夜当杀手是为了什么。
白夜略一思索,说道:“没有人知道,大概只是想找一个能安静呆住的地方,不用在四处流离失所。”他不由苦笑,神色一点点黯然下去。
“这也只是我猜的,到底是为什么,恐怕已经没有机会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