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予玄的声音清冷空灵,众人回神,视线也都跟到了朱砂桂之上。
吴霁月道:“不错,家父对植物一类,也都极有兴趣,特别在此培育了朱砂桂。而凶案现场的朱砂桂,并非来源于长生境,是来自这里。”
众人啧啧称奇,白予玄想了片刻,问道:“既然如此,那我长生境的朱砂桂……”
“是障眼法,眼下,你们再去找寻,朱砂桂,便已在长生境的原处了。”
众人不禁恍然大悟,一切看似百折千回,原来一旦锁定一个扣子,几乎所有的扣子都能逐一拉开,转而真相大白。
只不过……
“那,寻渊呢?”赵冶昙见案子解得七七八八,却无人提赵寻渊一句,连忙问道。
陈星收了佩刀与压在地上的书信,望向何尝挚。
“这个嘛,何宫主你自己解释一下吧。”
刷的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何尝挚的身上。
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何尝挚只暗暗叹气,便把当日之事回忆出来,说给众人听。
那晚,皓月当空,何尝挚受邀,赶到一处崖顶,与赵寻渊聊天,以及,吹冷风。
赵寻渊坐在崖边,望向头顶明月,何尝挚立在崖边,望向远处。
“找我来干吗?”见赵寻渊久久不语,何尝挚只好亲自去问。
“最近江湖上的案子,你听说了吗?”
“朱砂桂那个?凶手不是神经就是变态,懒得理会。”
赵寻渊笑笑,跟着一脸凝重。
“眼下人心惶惶的,我打算理了。”
何尝挚“切”了声,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
“江湖里什么事情你不理,那件热闹你不往个跟前凑啊?怎么现在,还需要给我过问啦?”
赵寻渊仰起脸,笑得神秘兮兮。
“当然需要,需要你和我一起演戏。”
何尝挚挑眉,转身就走,毕竟这种麻烦事,他可一点都不想粘。可是赵寻渊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却让他难以挪动了。
“中秋十五那天,我想要个生日贺礼,你办不办得到?”
说完,赵寻渊就转过身,继续望着天上明月,心里默数了三下。明月光里,就显出了一张极不高兴的脸。
何尝挚站在赵寻渊的身后,低头瞧他,闷闷开口。
“说吧,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
回忆到此,将甚插嘴问道。
“赵寻渊的意思,就是要你假装杀了他,把各路线索和视线都引到你的身上去,然后,他伺机而动?”
何尝挚摇头:“他这人随意得很,起初计划可没这么周到。”
将甚好奇:“怎么说?”
何尝挚抬手,戳了下自己的额头。
“他提出比试轻功,由拿到销愁居中酒的前后顺序,来决定谁当被杀的,谁当假凶手。”
这么听来,明显是当被杀的更安全些,还能偷偷休息。可当假杀手,真的是个苦差事儿了……
展靖谙问道:“那是你输了?”
何尝挚道:“不,我赢了。”
白予玄问道:“那得失崖的朱砂桂呢?”
何尝挚道:“赵寻渊有个朋友,向师门立誓禁足十年。闲来无聊,就爱捣鼓研究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也是赶巧,他近来刚好就模仿出一支朱砂桂来,借我们当演戏的道具了。”
将甚意味深长,一手肘就捅到了陈星胸口。
“哎,陈捕头聪明啊,这都让你猜到了。”
原来浩然山谷的谷主赵寻渊并没有什么事,一切都是演戏而已。
陈星不免飘飘然,道:“隐隐约约吧。”
可再一细想,在场众人无不愕然,何尝挚,这个嗜血恋杀的大魔头,怕不是没脑子吧?他不爱管闲事,不爱理会任何纠纷,杀戮随意又随心,这样麻烦的事情,是打死都不愿意插手的才对。
但却因为赵寻渊一句话……
展靖谙愣了片刻。
“你……何必呢?你应该早就想到,你要面对的,是全江湖的追杀。你怕不是疯了吧……”
何尝挚悠悠望着展靖谙,玩世不恭里透出一丝无奈。
“你说的不假。可既然赵寻渊说了,想过一个特殊的生日,那疯了也便疯了,为何不成全他呢?”
语罢,全场寂静无声,每一个人都听到了何尝挚的话语,那感觉,就像是仿佛有一根针于眼前掉落,像接住,却又伸不出手。
只能眼睁睁任其掉落于地。
这样的寂静里,吴霁月却是朗声大笑。
众人不解,以为他是大仇将报,心神已乱,都怔愣着看着他,不敢多说。
等他的笑声渐渐平息,却见吴霁月看向何尝挚,眼中有光,明晃晃的,还有钦佩。
“何宫主,自中秋血案发生的这十五年来,霁月总是夜不能寐,不知天下是否还有人可信,不知我父亲对情义与信念的坚守,是否值得付出性命,来捍卫这天道天理。如今,霁月也可以不用再与梦魇当中的疑惑,交相拉锯。纵使卑劣者前行路易,也远不及光明者,前行路远。”
这句话刚一说出,展靖谙就忍不住默念起来。
纵使卑劣者前行路易,也远不及光明者,前行路远。
与此同时,暗室之中的人,也是对此多有思考。
岁月长河之长,岂是你我蝼蚁可计?山川海域之广,又岂是你我沧海一粟可以览阅?前路漫漫,或许满载荆棘、鲜花,又拥起晨间的阳光,寂夜的月色,还有为正义而挥的长剑,为真相而溢出的鲜血与伤疤……这一切终究会在前行的道路上,越走越多,再越走越少。
等走的时间久些,再久些,回头望的时候,也许一路波折不断,坎坷遍地,但终归是能朝向日升月落的天际,奉上一片赤子心意。哪管贪婪会蚕食信念,哪管功利会倒戈良知,这一路人来人往,欲念滔滔,你把正义的长剑悬在腰侧,以血起誓,再将坚守的责任抗在肩头,以骨为盟。
不问路途,不问归处,也不问所得。
不艳羡抛弃了良知人性,一路狂奔的兽类,因为你内心想去往的地方,比他,要宽广、要雄伟,要深沉且恒长。
众人陷入沉思,都来不及看到静默多时的霍书手握一副暗器,直往吴霁月、封篱、觉明三人掷去。
“去见你们爹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