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扫过众人皆人手一枚的冰雪晶,龙璧寒不以为意地合了领口,掩盖住那枚含了雪光冰影的吊坠,特别瞧了一眼赵遇铮。
“赵盟主想看龙某的吊坠,只管提便是,何必动手呢?”
赵遇铮道:“龙谷主想要展示吊坠,只管拉开衣领便是,何必在衣服里藏一枚冰雪晶呢?”
龙璧寒眯眼而笑,道:“不藏一枚冰雪晶,怎么知道赵盟主认真与否?”
赵遇铮问道:“认真如何,不认真又如何?”
龙璧寒道:“如果你们认真了,这冰雪晶中,才会显现出你们想要的东西。”
众人闻之惊讶,才又细细去看各自手中的冰雪晶,刚才只想夺得一枚,拿得参战资格,都并未发现冰雪晶中别有洞天,也就几句话的空隙,里面便若隐若现出了特殊的笔画。
季流明望了片刻,沉吟道:“这些都是……数字?”
“数字?”展靖谙愣了下,又猜测说,“是我们与问忧谷对战的数字顺序?”
“哎,咱们的数字,是一样的……”挨在身侧的几人突然又发现,他们的冰雪晶中,竟然还有重复的数字。
将甚瞬间恍然,道:“这是我们自己人的对战顺序?”
众人顿时噤声,不由得同时望向龙璧寒:龙谷主,真心的?你这也太……异想天开了吧?
接触到众人的目光,龙璧寒心领神会,点头道:“不错,刚才的冰雪晶,表面是看你们十二人有没有资格出战,实则,是为了定下你们即将交战的对手,而这些对手嘛,自然都在你们十二人之中。”
季流明掂了掂宝扇,“方才,就相当于抽签了,对吗?”
龙璧寒道:“也算是给你们时间热身了。”
沈延歌挑眉,道:“龙谷主,你是在逗我们玩儿吗?”
龙璧寒跟着挑眉,朗声道:“倘若有异议,现下退出,龙某绝不阻拦。”
这一句话说出,众人面色骤冷,面面相觑,一时之间,都不知该说什么,该回什么为最好。
好在场内还有一人,能做整个武林盟的主。
“遇铮只有一事不明。”赵遇铮手持长剑,立于身后。
“赵盟主请说。”龙璧寒抬了抬下巴。
“我们十二人自己交手,那最终的输赢如何来算?”
“这个,请赵盟主不必担心,”龙璧寒望着众人,笑了笑,笑得极为纯粹,不夹杂任何恶意与戏弄,显得诚恳极了,“龙某心里有数,你们只要尽力便可。”
虽然你这样说,但就方才你来冰雪晶那么一手,谁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幺蛾子啊?
众人屏息凝声,在场数十双眼睛悉数望向场中那个白蓝的身影,只等赵遇铮的乾坤之音,敲下最终决定。
是并肩合力直接硬抢,还是……
“好,就依龙谷主所言。”
龙璧寒淡笑,“赵盟主倒是痛快人,那其余人,是否也这样想呢?”
“就依赵盟主所定。”展靖谙优先回道。
“答应就答应了,有什么不可?”将甚跟着回道。
“全听铮姐姐的。”
“盟主之令,我等武林盟中人,自当毫无异议。”
跟着,另外出战的十一人都纷纷表态,龙璧寒点点头,便根据他们所夺得冰雪晶上的数字,分出了六组对战表,分别是——锦绣山庄慕尧对战锻雪山庄封晓刃,昆仑山庄方纵对战销愁居季流明,游侠将甚对战明德山庄楚夜阑,挽沧楼云舞榭对战决魂门沈延歌,安乐城叶纯对战浩然山谷赵遇铮,重元剑宗南知洌对战铁血惊鸿展靖谙。
龙璧寒一摆手,做了请的姿势。
“各位开始吧。”
随后,他便坐到场地的主位之上,仅仅留下第一局对战的俩人,至于其他人,都安排到了战台的旁侧等候。
封晓刃与慕尧对阵台前,俩人皆是神情肃穆。
他们一个拔出刀,刃光闪闪,另一个抬起手,露出缠绕在手腕之间的金丝缕。
封晓刃望了望那金丝缕,心间苦涩,强行压下喉咙间翻涌的钝痛,将手中配刀于身侧一横。
“这次对战,与往日不同,慕尧,你不要手下留情。”
这声音虽然有少女清甜,却也带了清冷之意。
慕尧没有言语,他与封晓刃自幼青梅竹马,心里清楚,这“与往日不同”,是指了两处,一是指他们此战是为救武林盟众,求取问忧圣泉,不可马虎,而另一处,是因这金丝缕,终究毁了她姐姐封篱的人生,还有他们一家本来幸福美好的生活。
若是在此时顾念情分,手下留情,封晓刃这样骄傲的性子,必然是无法忍受。
龙璧寒端起茶,细品了一口,道:“茶是好茶,但就是水,还差了点火候。”在说这句话时,他还有意无意望向了战台中央封晓刃与慕尧。
俩人已挥出兵器,金银火花伴随着叮铃阵阵,像坠落的烟火一般,在众人的视线中,擦着他们的翩飞的衣衫掠过。
封晓刃比往日认真十倍更甚,刀刃攻势极快,却不见杂乱,毫无切磋时练招的半分尝试,眼看不过十余招,已经逼得慕尧节节败退,金丝缕画弧的范围越发仓促狭小,金光不似以往恢弘,越发延展得零碎了。
孩子的心事,自是父母最为明白。
更何况,封晓刃失去陪伴自己多年的姐姐,亲人逝去的心绪,封雪与段千江俱是感同身受,而慕尧失去重要的长辈,过往美好几近破碎,内心已然动摇,慕啸与叶凝霜又岂会不知?
他们坐在战台之外的观看席,从耀眼晃目的兵刃火光中共享了灼烫心事,封晓刃与慕尧在台上以兵器对战,而他们在台下,以多年来坚持的侠义、责任、担当画牢,与对方,与自己交手,哪怕在他们之间隔了一个明德山庄,还隔了楚天肆。
都是孩子的至亲,都想拉自家孩子一把,但父母长辈的辛酸也源自于此。
他们要走的路,无论多么艰难,多么悲痛,他们要想从泥沼里挣脱,那便只能,依靠自己。
就在他们都选择了沉默这一会儿的工夫儿,慕尧已经被逼到了战台边缘,眼看就要分出胜负,慕尧脚尖贴在台边,转动腰身,将金丝缕蓄力一挥,勾住了战台的另一边角,借力平衡,整个弯斜旋身,就从封晓刃的刀下避过。
“非得这个样子吗?”
“慕尧,你这样温温柔柔,婆婆妈妈的样子,让别人不打你,又打谁呢?”
刀刃跟着劈来,在银光闪耀中,慕尧在恍然间,握住了最早相识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