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长秦已经几天睡不着觉，全是那哑女的面容，她在他手心写字时幽幽的眼神，泫然欲泣又夹杂着决绝。
自己是不是误会了她？
太子喜欢她，要不要她当太子妃，都是太子的事情，不关她的事。
还是……
太子对她喜欢是被她设计的结果。
那哑巴的身体中装着前朝公主的灵魂，大舒朝和大周朝什么关系，一个朝代是被另一个朝代覆灭和取代的。你不是大舒朝的公主，一个是大周朝的太子。这样两个身份的人能够成为一家人吗？
你会娶你的仇人为妻或者嫁给你的仇人吗？
楚长秦问自己。
不会。
但是，假如婚姻能够成为复仇的工具……
想到此，楚长秦再也坐不住要去找周梓卿。
周梓卿斟酌数日，心里想着也该去找一回楚长秦的。
事情闹到这么大，朝野上下沸沸扬扬，楚长秦不可能不知道此事。
再见面，二人的眼神里都有些尴尬。
“我知道你肯定会来找我的。”周梓卿道，“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一次的。”
楚长秦因为哑巴来找他，这就坐实了一直以来他自己在心中猜疑的。
楚长秦对那哑巴的确不一般。
但是周梓卿没有想到楚长秦会如此直接了当地对他说:“你和哑巴不可以。”
周梓卿愣了一下下便立马笑着道：“好！相哲，这才是你！”
“其实你也喜欢那哑巴吧？”周梓卿笑着问楚长秦。
对于楚长秦来说，这是两码事。
不管他喜不喜欢哑巴，太子与哑巴都不可以。
“殿下，你和尹娘子不可以，不是因为微臣的关系。”
这不是三角恋情谁退出的问题，而是事关江山社稷的稳定。
周梓卿当然不可能理解楚长秦的担心，他只是道：“既然和你没有关系，那我们就不需要对话了。”
楚长秦叹口气，他要怎么说周梓卿才能理解他呢。这的确让人难以理解。
“抛开哑女，你是我的好兄弟，好朋友，你的婚姻大事我岂能不关心？”
楚长秦说的无比认真，周梓卿赞许点点头道:“不错不错，相哲，你终于把你自己当做我的好兄弟好朋友了。”
一直以来，每当周梓卿说他是他的好朋友好兄弟时，他都推脱不敢认，此刻竟有好兄弟好朋友自居，就这一点足以说明哑女在楚长秦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那你敢不敢告诉我，你喜欢阿莺吗？”
周梓卿灼灼盯着楚长秦的眼睛，楚长秦调开了自己视线。
周梓卿心往下一沉，还用追问那么多吗？这一下足以说明一切。
气氛变得异常尴尬，陷入了僵持。
“你会因为我喜欢她，你就放弃她吗？”楚长秦终于重新看向周梓卿问道。
如果因为他喜欢她而太子就打消了娶她为太子妃的念头或许也能阻止一场悲剧。
“不能。”周梓卿坦言。
楚长秦听了这答案，太子的回答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其实楚长秦心中早有答案只是自己不死心，还要多问一句。
楚长秦皱眉，轮到周梓卿问道：“你呢？相哲，你会为了我放弃阿莺吗？”
楚长秦道：“殿下，你和阿莺对我而言同样重要。”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周梓卿说道。
其实这句话周梓卿应该对自己说。
这不是友情与爱情的选择，而是江山与美人的选择。
因为女人与最好的朋友闹掰，还是他政治上的支持者，这其间的利害关系周梓卿在回答楚长秦问题的时候，大概是一时脑热而没有细细思虑考量过吧。
这种利害关系周梓卿一时没有考量，皇帝却不能不考量。
过去皇帝想立广平王为太子，楚家军自然是敌对一方，如今皇帝已经没有立广平王为太子的打算，周梓卿是太子，那么定安侯就是皇帝倚重的老臣。
国之栋梁不能不安抚，不能让他寒心。
之前皇帝曾提议过让楚十七娘为太子妃的打算，那是箪葫国黛安公主要来大周择婿的时候，皇帝为了平衡懿贵妃和定安侯双方，没想到如今成了定安侯面圣的托辞。
皇帝看着定安侯，道：“老侯爷且放心，十七娘是朕心中的太子妃人选。”
“那就请皇上下旨封十七娘为太子妃。”
定安侯跪地恳请，皇帝却不敢吭声了，心里直骂定安侯逼迫自己。
眼下放眼整个京城算得上号的王公勋贵都等着把自家的妹妹或者贵女送进宫来，这几日来找皇上说情请求自家贵女被封为太子妃的王公大臣已经踏破了皇宫的门槛，定安侯是得罪不得，可是那些王公勋贵人家也不能不安抚。
这事皇帝自己还没有想到万全的解决之策，怎么可以贸然就答应定安侯呢？
皇帝迟疑半晌，道：“此事不急，侯爷稍安勿躁。”
定安侯严肃问道：“敢是皇上不喜欢我家十七娘？”
皇帝不好说出实情，会让定安侯觉得自己这个皇帝当得窝囊，于是只能推脱道：“此事朕喜欢不行，毕竟是太子妃，还得太子喜欢。”
定安侯道：“太子喜欢？太子喜欢的是怀化大将军府上的哑巴外孙女儿。皇上可同意呀？”
皇帝一凛，他如何能同意？他如果能同意，还轮得到你们这些大臣来争宠？
“怎么怀化大将军府上那位外孙女儿还是个哑巴吗？”
定安侯道：“皇上难道不知吗？”
皇帝的心往下一沉，他原想为了安抚太子就算不能立那位小娘子为太子妃，收进东宫做太子的侧室也未尝不可，如果是个哑巴的话，那就连侧室也做不成了。
“太子妃无论如何都不能是个哑巴。”最后皇帝给出了这样一句话。
尽管皇帝没有答应定安侯立十七娘娘为太子妃，可也明确地告诉了定安侯尹阿莺做不成太子妃。
这到底让定安侯此次入宫的目的达成了一半。
然而太子妃的人选不能迟迟不定，定谁要看如何定，如何定是将烫手山芋扔给了皇上，可要是换成如何选，皇帝是不是就不用开罪那么多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