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激动的心情溢于言表,那响动分明就是在告诉我说,我应该是撞到了什么礁石,至少也可以证明我现在已经处于一片浅海。
整条右臂恢复了知觉,但仍然不能动,感觉像是脱臼一般,但骨头又没事,只能用左手撑着船板艰难的站起来,双腿打着颤的扶着船舷向响声方向望去。
天空中仍然没有丝毫光亮,我的头顶就像是被一块黑漆漆的布料蒙住了一般让我搞不清状况,耳畔也没有听到任何海浪冲击沙滩的声音,只有微风拂过海水的那种轻微的浮动声,这让我有些迷茫。
废了好大的劲才分清海面和天空的间隔,顺着船尾向前摸去,却什么也摸不到,船尾太长了,我的手够不到超出船尾的部分,自然也就分不清独木船刚刚触碰到的是什么,也搞不明白到底是与什么产生的撞击才发出如此大的响动。
内心中稍稍有些不淡定了,我突然明白了盲人内心中的那份与生俱来的敏锐性格到底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锻炼出来的,他们生性与我们一样谦和懦弱,只是常年与四周的危机打交道才锻炼出了那一副洞察秋毫的反应。
是不是碰到什么海怪了?脑子里的脑洞开始绽开,脑动里慢慢的在散发着些不着边际的事,尽管我知道这样的想法完全是自己在吓唬自己,这世上哪里会有什么海怪,无外乎是一些海底生物浮上了水面,比如那些巨型鱿鱼什么的,但我总觉得自己不会那么歹命,都已经这副德兴了还会遇上那种东西。
海面上的浮游生物所发出的光亮是很典型的冷光源,能照射到的只有它自己,根本无法为我提供照明,现在漆黑一片,我也只能等待着日出的时候才能弄明白一切。
是的,我确实想过下水摸过去,因为下水很简单,扶着船舷,跳下去了事;但之后呢?假如这真的是一块礁石,而礁石距离海滩还有很远,那么又该怎么才能爬回船上?我对目前自己的体能完全没信心,泡发了的皮肉让我感觉浑身的不自在,就像是海水把我的一切都拆解再重组了一遍一样,完全散了架。
海面上似乎略微有些风,风不大,需要很认真很仔细的去体会才会感觉得到,但潮汐的力量和微风仍然令我的船在向着一个方向动着,我能感受到它在动,虽然我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方向,但我确定,它在动。
我摸着黑向着船舷两侧划拉着,生怕刚刚撞到的那块礁石就这样在我的船边擦船而过,令我从此错过这片能救助我的地方,但可能我的船已经离开了那块礁石,我什么都没有摸到,只能再次坐回仓里,节省些体力补补水。
天知道我为什么当初缺心眼儿的用这么重的黏土烧陶,它太重了,平时丝毫没有感觉到它的重量,但现在,只剩一条胳膊能动,这个失误便立刻显现了出来。
我不得不把身体躺在内舱板上,而后把罐子倾斜过来让水流进我的嘴里,但这力道太难把握,我只喝到了一口,却浪费了好多顺着脸颊留在了外面,这很浪费,忙不迭的咽下嘴里的,而后舌头就顺着脸颊向后舔去,哪怕是一滴,我都不想浪费。
我相信如果当时船上有摄像头的话,那么看到这个影像的人们一定会笑破肚皮,连我自己都感觉这样的举动滑稽至极。
淡水划过食道的感觉让我感觉非常舒服,它们在胃里造成了很好的反应,咕噜咕噜的一直叫个不停,这不是饿,只是肠胃在分解对它们来说更加珍贵至极的水份,而我,意识也渐渐模糊,而再一次睡了过去。
就这样躺在内舱里不知过了多久的时间,耳边猛地传来一声激烈的响声,随后一阵暴风骤雨般咸咸的海水喷洒在了我的脸上。
起初我还以为老天爷又下起了暴雨,心中咒骂着的同时睁开眼睛却发现身边泛起了巨大的波澜,摇的我的小船左右剧烈晃动个不停,那波澜的中心仍然在向外扩散着一波波的涟漓,不多时,一头鲸鱼的尾巴缓缓的在涟漓处翘了起来。
我吓坏了,平时在海洋馆看到的鲸鱼,不也就三四米?但我看这海上真实版的鲸鱼,光这条尾巴就得三米多!
来不及擦拭脸上的海水,转手就去摸枪,却谁知枪刚刚拿在手里就掉在了地上,手抖个不停,根本拿不起来。
索性之后的几分钟里,再也没有看到那庞然大物的身形,遂然想起昨夜独木船的撞击事件,但仔细想想,假如我是撞上了一头鲸鱼,那么现在的我,恐怕早就已经成了海底各色鱼群的早餐了。
抬头看看天,发现天已大亮,太阳在高处悬挂,我却看不见它,只能通过光线判断现在已经到了白天,至于几点,我却完全没有参照物。
天上厚厚的云层绵延千里、一望无际,将太阳遮蔽的严严实实,这种天气非常奇怪,至少在陆地是永远不可能见到,而在海上如果见到如此密集的积云,那么厄运通常也就不远,它们随时都可以转为雷云在海上掀起十几米高的巨浪,这对咱们来说可能难以想象,但对于积雷云来说,却是轻而易举。
奇怪就奇怪在这里,我根本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风,船就在海面上这么静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只有天空中的积云在缓缓的向北飘去。
我可以肯定我的自然常识绝对是正宗师范大学毕业的老师教的,按理说有云必有风,但这么厚的云层居然无风无浪,这让我感觉很奇怪。
还有,假如昨晚那次撞击不是鲸鱼同志作怪,那么,昨晚的撞击物到底是什么?
环顾独木船四周,却发现什么都没有,这让我大失所望,原本那种获救的预期落了个空,或者说,根本就没有什么撞击,难道又是一场梦吗?
很快我自己就推翻了这种想法,那的确不是一场梦,举目远眺,就在一望之内,有个小小的褐色物体就那样漂浮在海面上,同样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海面毫无波澜,令这个褐色的物体格外显眼,假如,我能早些向远望去,也许现在都已经划到了它的跟前。
那是什么?我边划着船,边在心里嘀咕着,也许是一块露出海面的礁石,但用船桨测了测水深,却又不像,因为这里的水深至少超过三米,如果那是块露出海面的礁石,那么它在海面以下绝对可以算是座小山。
右臂仍然不能吃劲儿,只能搭在左手上权当是帮双桨掌握平衡,再一次确认了要上的救生绳完好无损,才缓缓的向那个物体划去。我不敢划得太快,事实上我的体能也根本不允许我这么做,左手脱落的指甲留下的鲜红嫩肉仍然就这样暴露在空气中,任由细菌的滋长,尽管用清水冲过几次,表面也结下了一层薄薄的结痂,但我知道,只要稍不注意或者用力过猛,都会令嫩肉裂开再让我体验一次钻心的疼痛。
另外,我也在担心假如那真的是一块露出海面的礁石,那么它的周边就很可能存在很多我肉眼看不到的暗礁,我可不敢在这个时候冒倾覆的风险去探索一块破石头,哪怕落潮后会变成一座金山,我也不愿这么做。
我的独木船越来越接近那个物体,而我的心情也越来越紧张,那急促的心跳声和的呼吸声,在静的诡谲的气氛下,显得异常清晰。直至我真正看清那个物体,心情立刻陡然一紧,一颗心差点由嗓子跳了出来。
那,那个在远处看来的褐色物体,竟然是一条船!
这个发现立刻令我停住了双桨,在左手的缝隙里摸出了鸟铳端在了手里,尽管右臂还不能吃劲,只能把它夹在手肘处左手持枪,摸枪时的动作有些大,再一次碰到了左手脱落指甲的地方,疼得我一阵眩晕,恰好也令我精神一下集中了起来。
举着枪对四周扫视了好一阵,发现除了那条漂浮的小船外附近再无其他危险,这才将枪口紧紧瞄着对方船只的船舷。
那是一条比我的船小很多的真正意义上的独木舟,长度最多也就两米半,宽度则更加的不成比例,按照成人的身躯,那内舱最多能容纳两个人前后坐在里面,仅此而已,至于船舷,根本谈不上船舷,半米都不到的船高,令我可以远远的就将它座舱里的情况看个大概。
很显然那个座舱里没有人,除非人恰好平直的躺在里面有意躲避着我的视线,我想了想,也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警惕心一丝一毫没敢放下,就这样将枪挂在脖子上、枪托夹在腋下的单手将船缓缓的划了过去。
再划近些,发现那条小舟还是和我的船又本质的区别,它更纤细,就像奥运会上的那种双人皮划艇一样的细薄,而之所以能将这样的小船划来外海,全都依仗着这小舟两侧横出的那两根用木头拼插组成的支架,支架顶端挂着块宽实的木板,看颜色显然是过了油的,这样的设计是我之前所没有想过的,假如我能活下来,也一定要对我的船做一次这样的改装,至少,这样的工艺可以令船在外海稳定很多!
直至距离那条小舟还有十几米的位置,我把我的独木船停了下来,海面无风无浪,两条船就这样对峙着,尽管我不清楚那船上是否还有人,但小心驶得万年船,任谁都不想突然间冒出个索马里海盗把我就此拉到非洲当人质对吧?
“有人吗?我是中国人,出来说句话!”,我对那条船喊了一句事先并没有编排好的台词,平静的海上这声音一定传得很远,甚至我也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可对方并没有反应!
我试着又喊了一次,它安静如初,就像是坐在红房里遮着盖头的新娘,一动不动。
“everybodyhere?”,换了一种问法,毕竟这么个简单的英文语句在东海南海日本海通用。
但,它仍然悄无声息的飘在那里,毫无生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