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小川背着书包,身上还穿着钟祥一中的蓝色校服,站在自家门口前,看着室内一切生气盎然的景象,却觉得甚至比以往冷冰冰的房子还更加让人厌恶,更加不愿迈进去一步。
临小川的父亲刚刚还坐在沙发上,趁着锅里正在煨猪骨头的时间,来电视机前看看新闻,此时听到厨房里水蒸气掀锅盖的声响,于是立马站了起来。
而窗外的人间地域几乎是全黑了,只不过遥望苍穹,从西边天空墙角射出来的些许霞光,还在试图掩盖星星的光芒。
如果说上次杨紫霞强迫自己,带着她们来自家玩时,不小心撞见自己的父亲,还尚且可以容忍的话。
那么此刻,父亲这样把这里当做家的姿态,无论如何,都让临小川莫名的上火。
父亲,为什么是现在?您现在在这里做什么?您一向不都是在家待不上三分钟,带着某些崇高的使命和光环,然后光明正大从事您那名垂青史的事业?为何您此刻会出现在这里呢?
临小川狠狠地咬着自己的牙根儿,双手也攥得紧紧的,若是他还有那么一丝丝更多的勇气的话,他就会头也不回,向着宇宙间广大的黑暗世界隐身而去。
可是临小川并没有,这个世界也并没有他多余的容身之地,今晚的晚风又太过寒冷,就连妹妹那祥和的地方,恐怕也难以在室外裸露地睡一晚。
临小川心里虽然极度不情愿,可是一看见室内有了动静,又不想让父亲发现自己站在门口偷偷地在看他,于是他只好伸手进口袋,摸出大门的钥匙,去解锁。
厨房的门敞开着,从炉火上飘散出来的食物的清香已经来到客厅,沙发一旁的大鱼缸,里面五彩斑斓的观赏鱼正在水中吐着气泡,电视机上的新闻主持还在自顾自地说着些什么。
父亲一听见房门有动静,于是料想到自己的儿子终于放学回到家,原本还一直悬在嗓子眼儿的那颗心,现在是稳稳踏实地落了地。
父亲还担心自己在家,儿子会不愿进门呢,此时看来,或许是自己多虑了吧,毕竟儿子从小到大渴望得到的,不就是现在这样一个场景?
想到自己终于也能像其他父亲一样,给予儿子想要的某种温馨,做父亲的拿着锅铲,在浓白色的清汤里面搅得正开心。
见锅里煮得也差不多火候了,父亲于是关小了煤气灶上的焰火,然后身前还围着围裙,满脸喜悦的也来到客厅。
于是见到儿子,右肩单挎着双肩背包,微微低着头走路,谁也不看,一步一步像是拖在地面似的,直接向着楼梯口的方向移去。
当临小川快要路过自己时,父亲从他那绝对的海拔高度,望着自己儿子好久没有修剪的短发,虽然看见的是一张十分默然的脸,但是做父亲的依旧心怀感激,满心愉悦。
“回来啦!”父亲尽量在用严肃的口音来压低语气之间的轻快气氛,明明心里激动地就像个孩子似的,却依旧必须扮演好作为父亲的高官身份。
“嗯!”临小川头也不抬,只是路过父亲的面前时,听见父亲的问话,于是勉强不得不回应了一声。
于是临小川就迈着同样冷酷的步伐,走上楼梯,渐渐要消失在楼梯的拐角。
“饭菜马上就好!快些下来吃饭!”父亲也并没有奢求什么,即使儿子的态度冷若冰霜,可自己仿佛能发光发热,不在意儿子的陌生态度。
父亲又回到了厨房内,把本来还端坐在液化气灶上的煮锅移了下来,换上炒锅,拿起菜刀,于是就在砧板上切起菜来,甚至嘴上还哼起了小调。
临小川回到自己的卧室,猛地把门给甩上,一头先栽倒在自己的床上,书包就丢弃在床边的地板上,两眼直望着天花板。
这下好了,原本寂寥无人的房子,最多也就不过自己舔舔自己的伤口罢了。
可是现在,父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竟变得和以往大有不同,往往都是站在高山上大谈政治经济,论古讽今的世外高人,此时却突然卑微的在家里守候一个纨绔少年回家。
一想到父亲可能只是一时兴起和装模作样的自我安慰,临小川恨不得眼睛里能射出火光来,好把这污秽的房子给烧得一干二净。
父亲,您完全没必要现在还来做这些,我已经不是那时候守在窗边会哇哇大哭的小男孩,会因为您的突然离去而一整天郁郁不欢,或仅仅因为您的一个拥抱而心花怒放。
父亲,您恐怕都还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吧,您都还没想到我已经长大了吧,您还不知道您现在的过时补救,在我看来,更加衬托出您的卑劣和可怜,您竟然不知道一棵有大腿那么粗的绿树,已经不再需要木制的三角支架的安抚,您现在再摆这玩意儿在我腰围周遭,谁需要呢?给谁看呢?
临小川一想到自己父亲的愚蠢,竟然还是钟祥市作家协会的主席,竟然还被自己要好的朋友像捧珍珠一样,含在嘴里,就觉得这世界简直太讽刺。
想到父亲还在楼下欢快地做着饭,临小川立马伸出手去,拧开音响的开关,让周杰伦那悲戚的哭腔回荡在自己的脑海,一起身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打开电脑主机,此时若是不听听歌、玩玩游戏,恐怕临小川都会担心自己会疯掉。
穿越火线的枪声不断在周杰伦的音调旁响起,啪啪啪啪,嘣嘣嘣嘣,杀了一个,又杀一个,杀杀杀杀......
敲击鼠标和键盘复位的声响也夹杂其中,临小川把自己的一腔愤怒,全倾泻在对面的敌人身上。
“下楼吃饭!”尽管卧室里音响的声音仿佛都能穿透时间的厚度,但打着机的临小川还是听见了楼下父亲的叫喊声。
而做好饭,在餐桌上摆满一桌丰盛晚饭的父亲,听着从儿子卧室里传出来的年轻人唱歌的调调,也是担心自己这一声恐怕并不能引起儿子的注意,于是小步走上楼去,敲了敲儿子卧室的房门。
“小川!吃饭了!”敲门声和父亲说话声同时响起。
明显自己不可能听不见,也就不能默然装作听不见,所以临小川不得不给自己父亲一个回话。
“知道了......”
“马上下来......”
临小川中途退出了那一局游戏,电脑里的枪声顿时消失殆尽,就连音响里的歌曲也到了曲尽切歌的时候,房间突然有那么一会儿安静下来。
临小川有些垂头丧气,一想到和自己父亲在饭桌一旁要坐那么好长一段时间,那简直比上范老师的数学课还让人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