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高中生来说,在所有规划的课程当中,无外乎有两门课是最为值得期待的。
其一,是电脑课;其二,则是体育课。
而对于十六班来说,也正是因为这两节课的缘故,所以星期五就变成了一个十分特别的日子。因为十六班的课表,星期五下午一二节,体育课和电脑课排在了一起。
上午两节班主任的课结束之后,每个人的神经细胞都开始变得异常活跃。
临小川像往常一样,只要一下课,只要一有空余的时间,就会转过头去和雪松扯些有的没的。
“吃饭了!走起!”临小川对着雪松说着,然而目光却瞟向了自己的正后方。
雪松此时依旧唰唰不停笔,彭珊也还埋在她那短寸头发的瀑布中,奋笔疾书。
而这时,临小川的同桌,也就是那个小个子男生,已经快人一步站了起来,怀里已经揣了课本,脸上的表情有些焦急。
“我先走了,今天就不和你们一起吃饭了。”
余凯说话的那一刻,仿佛是一条在岸上挣扎着的咸鱼,摆动着自己的鱼尾巴,在杂草堆里用力拍着。
临小川两眼平静地望着小个子的身影从教室的门口消失,他没有说任何话,说任何话此时也都是多余的。
“吃饭啦!再不去食堂就只能啃锅了。”临小川伸出手去,企图夺取雪松右手中紧握的中性笔。
可是,临小川哪有注意到,由于自己的身体毫无顾忌地扩张领土,以至于把堆在彭珊桌角处的一本书给推了下来。
书砸在彭珊写字的手边,笔在练习册上像滑雪似的溜出一条抛物线。
彭珊立马抬起头,两眼恶狠狠地瞪着临小川,那目光仿佛在说:我是和你有仇还是什么,整天不让我过安稳日子。
临小川看着彭珊那大大的眼睛,像白天里悬挂着的两圆月亮,无论她脸上现在带着什么神情,但凡她把目光投向他,被自己的“亲妹妹”看着,就是一种幸福。
临小川急忙又把手从这边的战场上撤回来,去保护自己的后方,抢着夺着,要把自己无意中推倒的书,重新摆在它应该在的位置。
然而,彭珊已经抢先一步,把躺在自己手边的书,攥在自己手中。嘴角一撅,一巴掌似的把书拍在书堆上,然后又埋头把作业本上最后一点内容补完。
不用我帮忙是吧,临小川也是读懂了她那格外明显的神情。而此时,雪松已经停下了自己的笔,怔怔看了临小川两眼。
临小川转过头来,与雪松目光对接,然后芝麻点小事也就随着轻风从内心里消散。
“让我等你这么久!你今天是不是该请我吃饭!”临小川和雪松说着就起了身,你推着我,我推着你,就开始走出教室。
而坐在临小川前面的两姐妹,此时也回过头,招呼着彭珊可以走了。
烈日当头,橡胶的跑道上蒸腾着一股糊味。钟祥一中的操场,在小县城里面所有高中初中之中,可以说是最先进、最标准化的。
贴在校道一旁的,是围着铁栅栏的篮球场,篮球场很大,三乘三,一共有九个场子,十八个篮框。
从宿舍下来,走下一道象牙石铺成的石梯,一横排新建的乒乓球桌,一眼望去,十六个铁桌子看不到尽头。
临小川此时站立在自己班级队伍的正前方,至于他为什么就当上了体育委员,说来他自己也有些摸不着头脑。大概看来,对于实验班的孩子们来说,体育委员是一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能不当就不当了吧。
第一节体育课,由于是开学第一个星期,由于还有所谓军训这种东西的存在,自然而然,体育课就和军训扯在了一起。
“我姓任,你们以后叫我任老师就行了,不用知道我的全名。”新的体育老师,是一个像千年树墩一样的扎实女人,个子不高,全身的肌肉像铁疙瘩,皮肤晒得黝黑。
“开学头两个星期,本来是要搞军训的。”
“但是因为会影响到学业进度,所以学校不予重视。”
“但这并不说明我们就不搞军训,我们还要搞,只不过是用体育课的时间来搞罢了。”
站在校道树荫下的大队伍,同时发出了一阵嘘嘘声。
临小川站在路边的基台上,从读小学到高中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当这么个体育委员,说实在的,他心里是有些发虚的,但男子汉的气概裹挟着他,他的气场依旧还在。
“今天和下个星期的体育课,上课内容我在这里先简单介绍一下。”
“先是学走正步,站军姿,这花一半的时间;另一半的时间,我们学习课间操。”
“体育委员”树墩一样的强悍女人发出指令,“带着你们班同学,先做热身运动。”
临小川此时才有些急了,自己上体育课时,这热身运动从来都是忽悠一下就过了,第一时间带着篮球占场子才是他的拿手本领。
“体育委员!”女人还在大吼,“那我先带大家一遍,你看好了。”
临小川额头已经像雨后春笋般冒出一层层汗珠,要不是天气炎热,大家都热得发晕,估计就会注意到体育委员这脸上夸张的汗水了吧。
临小川默默站到一旁,任凭这女人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
如果说第一节体育课,就这么被一套课间操给挥霍了的话。那么第一节电脑课,压根儿就没有上,变成了一般意义上的自习课。
“体育委员!”雪松喝着冰镇可乐,坐在小卖部前面的楼梯上,学着今天下午体育老师的样子挑逗临小川。
“你是不是找死!”临小川也喝着冰镇可乐,看见雪松又习惯性拿自己的糗事开涮,一下子就扑了过去,胳膊夹着雪松的脑袋,就要他当面认错。
“扩胸运动!”雪松还在学着临小川体育课上的声调,然后笑的是合不拢嘴。
“踢腿运动!”
感到临小川用的力气是越来越大,也是自己笑也笑够了,雪松这才不再继续闹腾,赔起错来。
夜晚的星星依旧繁星满空。
见雪松住了口,临小川也就松了手,两个人都咕噜咕噜一口气喝光了自己的冰镇可乐,然后双双躺在后花园的楼梯道上,望着天空。
“你知道我们体育老师为什么不告诉我们她的全名吗?”雪松右手紧握着空瓶,瞄准十步开外的垃圾箱,一个三分远投,bingo!有了。
“为什么?”临小川并没有注意到雪松的动作,甚至连他嘴里说出的话,他也只是机械地应着,自己则仿佛在思考一些其他的事情。
“你绝对想不到,她的全名叫任春花!”说完雪松又捧腹大笑起来。
“同学们好,我是你们的新体育老师,我叫任春花!”像刚刚模仿临小川的语调,雪松又模仿着体育老师的样子。
然而,除了雪松在笑个不停之外,临小川仿佛并没有觉得这有多好笑,或者说,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里面的笑点,或者说,他其实根本就没有在听雪松此时在说什么。
笑声停下后,就是一段长达一两分钟的沉默。
静静的,只听见身边其他男生也在聊着一些自己生活中的点滴小事。
“thanks!”
彭雪松歪过自己的脑袋,怔怔看着望着星星的临小川,他没有听错吧,这小声的话是从临小川口中说出来的。
雪松微微笑了一下,看着临小川那仿佛在和谁进行交流似的眼神,然而天空中并没有流星划过。
临小川此时也歪过脑袋,露出怀疑的眼神看着雪松,似乎在说:你这是看我干什么,我什么话也没说!
然而雪松已经明白,他明白临小川在说些什么,也明白那一句thanks的意思,他也回过头,望向天空,不再露出那种开怀的笑声,而是会意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