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道转晴,一轮暖阳升在空中。
言子臻气势汹汹,喘气把胡子都吹了起来,一路疾步,从太学来到了相府门口。
君况穿着厚厚的冬装,小胳膊小腿儿地在后面跟着跑。
“太傅!你等等我!”
君况看着言子臻一路疾行,生怕叶芾被找麻烦,想要通知陆祎已是来不及,就跟着跑了。
所幸,太学与相府距离不远,一刻钟的路程。
言子臻站在相府门口,眼皮低垂,斜着看了一眼。
相府建造之初就传说是京城最大的地基,当然,除了皇宫。
“也没个看门的……”言子臻站在原地嘀咕,索性进去。
相府很大,围绕一个巨大的荷花池为中心,分为四个大院。院中还有许多小院子,布置了许多亭台楼阁,皆建造精致,美轮美奂。
“伤风败俗!”
言子臻又瞅了瞅荷花池里的淤泥残荷,“过几个月来这儿赏荷应该不错。”
言子臻在这偌大的丞相府转了又转,竟然没有遇到一个人!
同时,也没有找到叶芾所在。
敢情,这相府自带迷宫特性,专迷外人。
言子臻又转回了荷花池口,这时君况也从大门进来了。
“老师,你在等我呀。”
“嗯!”言子臻憋了气,手里更是捏紧了那卷书。
“老师,跟我走吧,我知道丞相在哪儿。”
“带路。”
于是,在小萝卜头君况的带领下,言老夫子终于到了东院,叶芾的书房。
只见叶芾正在院中的大黄角树下坐着,暖暖的冬阳照下来,一本书盖着脸,好不惬意。
“武陵!”
“谁呀……”叶芾懒懒的声音从书页下传出,瓮声瓮气的。
“武陵,我老师找你。”
“啊!”叶芾一听有人找,连忙打了个激灵,书也惊掉在地上。
“哼!”言子臻哼哼一声表示存在感。
“喔,言夫子呀。”叶芾耷拉了脑袋,眼皮又要坠下去合上。
“你这小子,什么态度!”
“言夫子能有什么事找我,我这小子可没有逃课嘞!”
“站起来!”
“是!”叶芾立马精神抖擞从藤椅上站起来,手在脑袋上行了个军礼,“报告长官,有何贵干!”
“咳咳。”言子臻被叶芾突然的动作惊讶到。
“嘻嘻。”叶芾放松,笑了笑,“来人!”
一丫鬟从门那里走出来,行了个礼。
“去准备上好的龙井,再给昊宁王准备些糕点。”
“是。”
侍女退下,不一会儿几个仆人端来了茶水糕点,摆放凳子。
“坐。”叶芾没有客气,随意招呼了言子臻。
君况看到有糕点,兴冲冲捧着一盘,朝着陆祎的屋子去了。
言子臻坐下,顺了顺胡子。
两人一时无话,叶芾也不询问。
“咳!”言子臻强行打破寂静,把手里捏得皱巴巴的书卷递到石桌上给叶芾。
叶芾不紧不慢地呷了口茶,拿起书来看。
“这不是昊宁王的功课吗?言夫子不会要我帮你批改吧?”不应该呀。叶芾在心中暗暗笑了笑。
“况儿最近课业突飞猛进,在一些艰深问题的思考上也有很大进步,老夫还欣慰了许久,以为教导有方了。”
“不就是言夫子你教导有方?他还能是天生的呀?”
“老夫今日看他课业,阐述精辟,怕他被宫人带坏作假,于是闭卷抽问,况儿竟然说得头头是道,可见其是理解了我所说的问题。”
“这不是好事吗?”叶芾微微笑着,呷了手中的茶。树间零落地漏出些阳光,叶芾眯了眯眼。
“老夫细问之下,得知他昨日的功课是在相府完成的,这两月也常在相府与陆祎一同学习。”
“喔。”叶芾迷茫地看着一脸愤慨的言子臻,“我可没替他作弊……陆祎,那小子有可能!”
“你给况儿的讲功课,老夫没有异议。”言子臻握拳放在石桌上,“可是!”
“可是……啥?”
“这几个问题,你这小子是怎么想到的?”
叶芾低头看了看手中的书。
“夫子的第一个问题中,是想询问昊宁王对涑国涑国巫术盛行的看法。”
“正是。”
“嗯,小孩子想想丰富,对于鬼神之说,稍稍加以引导,就会有意想不到的思路。”
“老夫觉得你小子的讲述很有趣。”
“小子觉得,言夫子的问题也很有趣。”
叶芾放下书,对着言子臻淡然微笑。
“你小子,不往好的引导,偏生跟他讲什么万物有灵。温榭老头儿传授你的‘子不语怪力乱神’学哪儿去了?”
“呵呵。”叶芾笑了笑,在她来这个世界之前,也不这样迷信神佛,但现在,她觉得有些学问很有意思。
叶芾眯着眼,双眸透着慵懒,又泄露丝丝精明:“太乙、六壬、奇门。君况的课业中每每隐含此类学术,怕不是巧合吧。言父子既要他学习这秘术,又不清晰明了的给他讲,就不怕他学歪了?”
“你这小子!”言子臻心气起伏,看着淡然的叶芾,心中渐起波澜。
“我这小子会替你保密的喔。”
“老夫怕什么!就怕这惊天学术无人可传!”
“这倒也是,细数几国,懂这些的人很多,但凡读书之人,四书五经中的‘易学’都要念上几年,可得以大成的人,怕是不多呢。言老夫子,你真棒!”叶芾给了个夸张的赞赏眼神。
“哼!”言子臻虽说面上悦,心里却欣慰不已,“老夫我没想到,懂我的人却是温老头儿的学生,造化呀。”
“非也。言夫子你也知晓,我师父大概从不涉及此类学说,我都是偷偷看书学来的,略懂皮毛。”
“少得意。”
叶芾懂得岂止是皮毛,即使这门学问不被作为显学发展,却在历史的积累中愈发成熟完善,到了叶芾生活时,早已作为一门高深学问,亟待传承。
而叶芾的外祖父,就是个中好手。叶芾从小耳濡目染有了兴趣,便在外祖父身边研习学问了。
叶芾能对历史的融会贯通,也靠的是大量的知识积累罢。
惊蛰先前觉得叶芾慢慢在恢复记忆,实际上是叶芾通过熟读各类史书,加上对朝政的参谋,才能应付各种政事。
“小子,可会占星推演?”
“这个……我还真没研究。”
“你!”
“诶,知道太多折寿嘞,小子我想活久点。”
“歪理。”
叶芾不会推演还有另一个原因。命不由天,亦不由人。
提前知晓命数,徒增烦恼罢。
“所以,我想,我明白言夫子选中昊宁王的原因了。”
言子臻闻言,深深看了一眼叶芾。
直到陆祎带着嘴边一圈糕点渣的君况出来,看到着异常和谐的一幕:两人就像七老八十一样,坐在黄角树下晒着太阳。
“看吧,我就说武陵不会有事。”
“嗯……”
因为君况的课业,叶芾和言子臻暂且成了“至交”,君况的课业本儿成了两人交流的媒介。
“况儿,本子借老师抄抄好吗?”
“不嘛,这是武陵给我写的!”
“什么!那小子帮你做的作业?”
“不是啦不是啦!”君况连忙摆手,“武陵给我讲了小故事后,然后还教了我写字。”
“什么字为师没教你,要那小子教?”
“真的没有教喔。”
小君况把本子翻过来,指了指上面的几个字。
而言子臻却迅速看完了全部,赶紧到自己桌案记录下来与前几日的连贯在一起。
“这小子,前几日是堪舆之法,这两日又在纵横术上,到底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
只能说,这小子藏的深。
“老师,我这里还有一段武陵的亲笔喔。”君况扬了扬手中的小本儿,引得某夫子两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