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叶芾怔了怔,“为啥?”
“就是不管用,燕某也不知道原因。还有啊,下次想要什么,直接告诉我,别这样弯弯绕绕的,把自己给伤着了。”
“……”叶芾被训似的苦着脸,点了点头。
夜色微凉,烛火摇曳,燕鸣笙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回忆起来:“小时候父亲不喜我学习制香,便不准我接触这些。可我喜欢啊,于是就故意磕着绊着,去骗父亲的香来用。”燕鸣笙转过头望着叶芾,笑了笑。
“我那时就跟丞相现今一样,傻着呢。”
“咳咳。”叶芾被看得不自在,挪了挪身下凳子,振声咳着,“想不到燕老板还有这样活泼有趣的童年。”
燕鸣笙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敛了几分。
叶芾见状,却微微笑了。
两人坐着,聊了半宿。
接下来的几天,叶芾白日里去看小厮的伤势,顺带把芾记生意做大做广,逼得别人没有活路。
晚上就补觉,偶尔跟燕鸣笙侃大山。
“听说二公主他们在准备最后搞我一手呢。”
“嗯。”曾时暮拧着眉,事情有些复杂,“相爷有什么办法吗?”
叶芾看着最近消息,悠悠道着:“既然她给我们留了一手,我们怎么能不回礼呢?况且,我可是准备了双份儿大礼,让她直赴黄泉都没问题。”
叶芾睁眼说大话已经驾轻就熟了,曾时暮习惯了自家相爷这幅老神在在的模样,温顺的听过指示就默默去处理自己手头上的事了。
走之前眼里带着认真,提醒道:“相爷近来定要注意安全,我怕公主等人会对你不利。”
“嗯。”
叶芾笑了,知道曾时暮要去做一件大事。
至于另一个大礼,叶芾决定亲手制备。
而制备大礼的盟友,自然是燕城的隐藏当家的,燕鸣笙了。
小厮额头上的伤渐渐愈合跟叶芾也熟络起来。
送完早膳被叶芾留了下来,吩咐着:“诶,小孩儿,我一个人白日里在府里无聊,你带我去你们香料作坊瞅瞅如何?”
“这……”小厮唯唯诺诺,不知道怎么说。
“要不你去请示下燕老板?”叶芾也不为难人,坦荡的坐在屋里头喝着茶,等着。
“好。”小厮抿了抿唇,沉默着走出主院,背影消失在院落边缘。
叶芾整个儿人坐到了椅子里,晃荡着双腿,哼着刚学的燕城民谣。
“金丝雀,银丝雀,不如莫老手中莺儿绝~金玲儿响,银铃儿响,不如芹姐头上簪花靓~槐花香,桂花香,不如易家心间一抹香……”
民谣尾声刚落,小厮出现在叶芾门前:“老爷说可以。”
“咦!”叶芾颇为惊讶。
本来没抱多大希望的,没想到燕鸣笙这么大方,竟然答应了让她去香料作坊玩玩儿。
那可要抓住机会!
“走吧走吧!”
小厮迟疑了片刻,跟着叶芾出门了。
绕燕府半圈,来到后山,一片葱笼树木掩映下,就是燕府的香料作坊基地。
地势平坦,环境幽深,这样一个绝境之地,还真符合燕鸣笙喜欢神秘的作风。
一个栅栏围在外头,里面是无数小房屋,一个大的坝子,采光甚好。
叶芾看了看这个偌大的圆形作坊,左右看不到边,一直延伸到了草木葱郁的林子里。
若是没有猜错,这个作坊处在深林之中,外头有燕府作为屏障,而背面,有可能就是那座高山,往上乃悬崖陡壁。
好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
叶芾要推门进去时,被小厮扯住了袖子。
叶芾疑惑转过身,望着小厮。
只见他低下头,从窄窄的袖中掏出两块布条递给叶芾,顺便示范似的围在了脸上,遮住口鼻。
“喔!我知道了,你让我戴起来,里面有什么难闻的气味?”
小厮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叶芾不知道他的意思,没有多问,依照他的意思围起了白布条。
踏进作坊,没有看到人。
因着布巾阻隔,叶芾仅能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就像某种香草晒干后研磨成粉,挥洒在空中的疏洁香气。
“你闻到了吗?”
叶芾转过头问一旁的小厮,没看到回答,却发现小厮头上沁了密密麻麻的汗,半张脸上苍白无色。
“你怎么了?”
小厮捂着心口,想咳又无法咳,眼里呛了泪似的水汪汪着。
忽然,叶芾听到院子里头有了声响。
“你先出去,在外头等我就好,我一个人进去看看。”
叶芾把小厮搀扶起来走到门口,一个人踏进了层层叠叠的低矮房屋里。
声响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小小的四合院儿里,一群人面无表情,皆穿着洁白如雪的衣衫,或站立或安坐,手里头有的握着晒干的草,有的拿着白色纱布在水中涤荡着。
叶芾听到的声响是由一旁正在挥斧劈木头的人发出的,排山倒海般一斧子下去,圆滚滚的木头四分五裂成节状。
叶芾没有出声,走进下一个院子。里头就像被隔绝一般,悄无声息。叶芾静静走到一排木架上头,看着上面由竹篓放着的褐色粉末。
凑近了嗅,能确认是她在外头闻到的味道。
到了下一间房,也是一个小型的四合院儿,也是一群白衣之人,不同的是他们手中拿着火,烧着什么东西。
地上也有不少的水,慢慢蒸发成气,晕染在空气中。
叶芾没有往前走了,反而是在右方开了木门,里头仍旧是小四合院儿。
这是一个由无数的小四合院嵌套而成的作坊。
每个院子都很小,只容得下几个人,还有他们手头的活计。
叶芾估摸着自己走了十来间房,再要走下去的时候被看门的人拦了下来。
“没有老爷的命令,任何人不得入内。”
“我都走到这里了,还不能证明是你家老爷允许的?”
“不能。除非老爷亲自来此。”
叶芾皱了皱眉,里头还有半数的房屋吧,还隐隐有嘈杂的人声。
叶芾气殃殃回了燕府。
走到燕鸣笙书房,听到里头有淡淡的声响,叶芾敲了敲门,口里不客气的说着:“燕老板咱们见一面吧。虽然是大白天但我没关系的,我这人胆子大得很!”
里头没有声音,叶芾试探着:“我进来了喔?”
砰的一声推开了门,光明与黑暗齐飞,叶芾努力睁眼想要看清楚里头的布设,却在一阵扑面而来的香气中失去了意识。
“卧槽……”
叶芾醒来看了外头天色,已是月上中天。
大约是睡了一下午的缘故,叶芾在床上翻滚了许久也没能睡着,鼻间仍残留几种香气,一缕一缕,多而不杂。
外头秋蝉鸣谢着夏日祭歌,几声哀切,几声将歇。
叶芾掀了门外头上的铺盖,披了件单衣走到院子里。
“燕鸣笙你个大坏蛋!”
“会作香了不起呀,动不动就把人弄昏!我要有高血压突然摔下去可是会出人命的!”
“燕鸣笙!老子明天午时还要去推开你的门!让你知道秋花儿为何这样红!”
叶芾唧唧歪歪在房间门口,旁若无人的大吼着。
大约是精力太盛,足足嚷了半个时辰才停歇。
“哼,累了,站会儿。”
真是气死我了。
叶芾坐在那里散气。
“丞相,我就在隔壁房间,有什么话不能当面对我说呢?”一道温厚的声音幽幽响起。
“……”
叶芾一愣,尴尬了。
“燕老板怎么还没睡?”
叶芾壮着胆子转过身去看来人。
夜里的燕鸣笙眉眼温和,嘴角边上噙着笑,也是披着一件外衫就来了。
“本来已经睡下了,但梦里听着丞相急切的呼唤,于是起来看看。”
“……”某人再度陷入尴尬。
扰人清梦真的不可饶恕的啊!
叶芾笑了笑,转身进了自己“霸占”的主屋里搬了条板凳来安放在燕鸣笙面前:“燕老板一定是太思念我了,所以在梦里也能听到我的声音。闻其声不如见其人,现在你有个绝佳机会与我面对面畅聊了!”
燕鸣笙闻言,嘴角勾起淡笑,仿佛是认了叶芾所言一般,在安放好的板凳上坐了下来,视线放到了院里正发着光亮的菱角灯笼上。
叶芾也不闲着,又转身给自己抬了板凳出来,并排着燕鸣笙坐下,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这灯笼真不错啊,有棱有角的……”说着,叶芾笑了笑。
“府上有二十七种灯笼,光是这个院子里就有八种以上。”
“!!!”叶芾用眼神表示了自己惊讶,眼珠子不闲着快速扫了扫,檐角的菱角等,回廊上的长条形灯,屋里有盏照明的岳信宫灯,油灯是莲叶田田灯,还有几个灯笼鱼似的花灯,像嘟着嘴讨食的崽子……“真有这么多耶!”
“今日丞相没能进去的那片四合院儿里,住着这些灯笼的主人。”
叶芾眉眼微动,本以为这是二人之间不能谈论的话题,没想到燕鸣笙这两日异常好说话,既如此,叶芾也就大胆多了,笑道:“我是否能有幸见一见那位高人呢?”
“可是,丞相为什么要见他呢?”
“我……”叶芾明显感受到了旁人笑得揶揄,“我想学扎花灯!”
“丞相可知这燕府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的来历?”
“人造的呗。”还能咋滴?
“若我说,都是住在四合院儿里头的人造的呢?”
叶芾惊讶地差点儿掉下板凳去,勉强伸手扶着自己:“你的意思是,里头的桌椅板凳,外头的雕梁画栋,都是他们做的?”
燕鸣笙笑了笑:“丞相这几日对燕府的了解,还不够深刻呢。”
“呵呵……”叶芾笑得心虚。光顾着摸清燕府“龙脉”了,倒对某些真实存在的东西忽略了。
“燕某库房里没有金银。要说燕府里什么最值钱,无非是这座宅子,每一寸都用了心思,每一个摆设都花了算计。”
“既如此,燕老板可否给我一个了解燕府的机会?”
燕鸣笙沉默了许久,两人就静静坐着,偶尔闻一声蝉鸣。
燕鸣笙衣衫上有股淡淡的香气,在夜里尤显清幽微凉。
叶芾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
“咳咳。”
“丞相早些休息,燕某明日给你准备了些好玩儿的东西。”
“喔?”
在叶芾疑惑的视线里,燕鸣笙起身,飘然而去,暗香浮略而渐渐散去。
叶芾起了个大早,门外闹得欢。若不是醒来眼里是古朴雅致的燕府主卧,叶芾都快以为自己睡在外头的菜市场了!
真是太吵了,乱麻麻的如同北方赶集一样,一大群人聚在一条街道上叫卖着,大多时候是停留在一处,几个相熟的人聊着近况,或讨论哪家的姑娘小伙儿未曾婚配,要给说道说道的,又或前面新开了布庄怎么怎么实惠。
叶芾迷迷糊糊,像真的听到了布庄织布剪裁的声音一般。
醒了,洗漱。
叶芾拉开大门,正对着院子里的一队“赶集大军”。
所以,今早上不是她幻听。
燕鸣笙真的给她在四合院儿里“嫁接”来了一条街?
眼前不是院子样式的燕府了,而完完全全成了熙熙攘攘,人来人往的街道。
旁边正是一家布庄,正招徕了几个顾客在量体裁衣。
叶芾被吓得僵硬了伸懒腰的动作,迅速关上门拍了拍自己的脸。
然后很正经的拾掇了自家形象,潇洒走出大门。
既然是燕鸣笙准备的东西,她一定要好好品味一番。
走到一处竹编铺子前,里头是大大小小,皆为精细巧妙的竹编玩意儿。
一只精巧的竹莺儿吸引了叶芾注意。
拿在手里迎风时还发出了燕雀鸣叫声,差点儿吓得叶芾扔了手中珍宝。
叶芾看了看铺子旁挂着一个牌子:莫老竹编。
竹编铺子对门是完全不同的景象。
一群罗衫俏丽的女子进进出出,言笑晏晏,手上拿着小盒子,眉眼如画上簪子横斜,平添美丽。
芹姐簪记。
再走一段路,幽深的铺子里传出淡淡香气,像花露一般清而澈的味儿,染了街面雅致。
“金丝雀,银丝雀,不如莫老手中莺儿绝~金玲儿响,银铃儿响,不如芹姐头上簪花靓~槐花香,桂花香,不如易家心间一抹香……”
叶芾回忆起来燕城的老调民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