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芾闻言,忽的鼻头一酸,有些把持不住的扑在余相顾身上,被精致的绣线磨蹭在细滑脸上,叶芾挠了挠余相顾:“你肯定很招女鬼喜欢。”
“曾经我的老师讲过,如果哪天真的遇到女鬼了,该高高兴兴的,搬条板凳坐下,嚣张的说一句:哥哥等你好多年了。”
“哈哈哈,余相顾。你,你形象快塌了!”
夭寿了,一国御史竟然在讲段子!
“你倒是胆子大,鼻涕眼泪蹭了我一身。”
叶芾咧嘴一笑,忽然感到后领被拎起来,直直的脱离了余相顾。
“诶?”
叶芾被放到地上,转过头就看到君子昀黑着一张俊脸。
求生欲极强的叶芾立马谄媚的笑了笑:“你忙完了?”
君子昀把叶芾别在身后,抬头看着余相顾。
少年昂扬的身姿比之沉暮的余相顾显得更有气势。
余相顾走到桌子旁倒了三杯茶,伸手拈起一杯递给君子昀:“殿下,两年不见,别来无恙?”
君子昀接过茶杯,沉着脸没说话。
余相顾步子挪着,拿起另一只被子悬在空中:“这是我从京城带来的茶,不嫌弃的话可以尝一尝。”
“给我的?”叶芾惊奇的问着。
余相顾淡笑着点了点头。
叶芾欣喜的啊了一声,伸出手接过茶杯饮下,满足的呼出一口气。
“刚才在用餐时就见殿下在隐约照顾着谁,虽然掩饰巧妙,但眉眼间的细微动作还是被我察觉出来了。果然,你是殿下的小宠物。”
“咳咳!”突然的暧昧是怎么回事儿?
君子昀闻言,面色松和了些,喝完了杯中的茶,就要拉着叶芾离开。
背后余相顾缓缓道着:“殿下就不问问,本御史来这里会带给你什么?”
君子昀脚步顿住:“余御史想说,我不问,你也自然会说。”
“呵呵,殿下就不怕我先斩后奏吗?”
“那也是余御史的自由。”
“是吗,本官有一些事不明,还请殿下解惑。本该在海山郡就被剿灭的彦国军队,何以能同秦启二国齐聚一堂?”
“五国向来狼狈为奸,走向联合只是朝夕之事。”
“可本官觉得,是有人故意为之呢。”余相顾淡淡笑着,将视线投到了窗外的广阔里,幽幽问道,“殿下此举,究竟是为了什么呢?还是说,殿下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计划,正在实施。”
“我不明白余御史的话。”
“本官不管你明不明白,既然我来了这里,很多事情就由不得你们了。我来之前给曾将军写了封信,说会将先皇薨逝时托付的东西交给殿下,陛下以为,会是什么呢?”
君子昀转过头看着余相顾,望进那双没有神采,平淡无常的眼眸里:“我不明白余御史的意思。你现在,到底是他的人,还是二哥的人?”
“有区别吗?”
“有!”君子昀有些急躁的冲到余相顾面前,“他死时我不在身边,却让你们一个二个的来向我描述他的死讯,还假装好意的留下无数遗产,是想让我一辈子都活在他的馈赠中吗?”
“殿下怎么会这样想。”余相顾冷眼旁观着情绪略微失控了的少年。
“难道不该这样想吗?当初可是他不要我的……”
“殿下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吗。”
“我是做错了。可他那么爱母妃,却眼睁睁看着她被人害死,没有一点作为。”
“你想让陛下怎么做?屠了后宫还是夷灭惠贵妃三族?”
余相顾看着君子昀,淡淡开口:“殿下身为人子,为母报仇,没有错。但你同时身为一国太子,滥杀无辜,错得离谱。没有在一开始选择让刑部或大理寺介入,而是用极端的快意恩仇解决怨懑,这是一错;屠戮宫廷后,出言顶撞,蔑视朝廷,这是二错;逞一时之强,不顾身份,愤而离宫,这是三错。你知道你的背后有多少人在替你受过吗?言老夫子首当其责,被罢免了帝师职位,你东宫的无数僚臣尽数被驱逐,前程尽毁!”
“没有一个天下的百姓会接受一个毫无责任意识的储君,纵使你以往名声再好,一个劣迹就能让你跌下神坛。殿下不明白吗,作为一国之君,先皇必须秉公执法,以天下之法责天下储君。但他同时作为你的父亲,尽全力保全了你的性命。”
“可惜,到他死的那天,他最宠爱的儿子都没能明白他的苦心。”
余相顾絮絮谈论着,目视眼前少年眼眸里的凶光一点点暗淡下去,转而流露出悲哀心伤来。
“呵!”君子昀忽然笑了,“所以呢?这是余御史带给我的终极教诲吗?告诉我,我所做多么离谱,所想多么无知,我整个人,是多么的愚昧不堪?”
“看来,殿下还是没有想明白。”余相顾淡淡瞥了一眼,“殿下请回吧。”
两人的交谈到了这里怕是进行不下去了。
君子昀拉着叶芾就往外走。
临了听到里头一声:“小宠物,随时欢迎你来玩儿。”
叶芾轻轻应了一声,就被扯走了。
走廊上,君子昀走路的速度堪称在赛跑!
“君子昀,你怎么了?”
刚才那样凶狠又悲恸的样子,真的吓着叶芾了。
感受着手上被紧握着的力度,叶芾回握了握。
还是一遇到父亲母妃的问题就暴走的小孩子啊,需要哄哄。
“君子昀……”
正当某人准备好了满腹的安慰话语要一咕噜往外倒时,君子昀忽然停了下来,定定的看着叶芾,眼里是如墨的深沉。
“瞎琢磨什么呢?”
“你,你没事?”
君子昀挑了挑眉:“论攻心,我玩儿不过余御史,但装不懂事的小孩子,我可是很有天分的,本色出演就好了。看你这惊讶的模样,怎么,我若是到了这个年纪还不会骗人,不是很失败的吗?”
叶芾愣愣点了点头。
“为什么要骗余相顾,他好像有话要对你说。”
“他想说的,我都知道。”
“啊?”
“他想说,他是先皇留给我的另一份底牌。可是,选择权在他,是他余相顾选择我,而不是我选择他。所以,我宁愿不要。”
“皮这一下很开心吗?”
叶芾纳了个闷儿,如果余相顾能够帮着君子昀,那成事直接有余啊!论声望,论政治势力余相顾在京中都是首屈一指的,虽然潜伏得深……
“我跟你说,余相顾是个好人,不会害你的。”
叶芾被继续扯着往小园子里走,一路磕磕绊绊,仍不忘给君子昀解释。
“好人?你刚见他就说他是好人,你有没有一点戒备心!”
这人对谁都一门心思的好,完全没有防范心理。
君子昀看着叶芾被吼得愣愣的样子,微恼又无奈。
“我在十岁时,这个男人来到京城,登科取士,一路高升。你知道他在朝中是怎样的角色吗?默默无言,明哲保身。也就是说,他将利弊看得很明白很透彻。即使他在帮我,也是带有目的性的,连先皇都无法完全掌控的人,何谈被我驱使?我……我不喜欢被人利用。”
叶芾盯着君子昀激动的眼眸,一只手按在他心上的位置,细声道:“这样啊。”
叶芾伸手握着君子昀的手,“利用一下又不会少块儿肉,大不了,咱们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如果他坑你,我们就坑回去。”
“现在,跟我去一个地方。”叶芾笑着。
“嗯?”
叶芾忽然跳起扑到君子昀背上,脑袋搁置在人肩膀,懒懒道着:“起驾!”
君子昀紧了紧背上的人,声音淡淡的认真道:“你知不知道,我在窗外看到你抱那人,我很生气。”
“咳咳,激动了嘛……”
“让自己不生气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你带在身边,不能再拈花惹草。”
“嘿!得寸进尺了喔小伙子!”
两人连夜跟曾格辞行,快马加鞭,劳顿一天后来到了渠江边的前线。
拿着曾格的手谕,君子昀充当一名先锋,率了曾格的兵马并入慕容枢的军队。
不久后,落山郡的几位也被派过来,一同商讨。
进入会议状态的慕容枢反常的没有炸毛瞧不起人,反而是认真听着君子昀几人的建议。
军事会议散会后,慕容枢将君子昀单独留下。
“不在意自己是千金之躯,敢来这生死之地了?”
“年幼时听夫子讲过一句话: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在关山郡时对这两句话也有了几分体会。七尺微躯,能在战场抛头颅洒热血,也不算白活。”
“呵呵。”慕容枢打量着君子昀,君子昀也在看着慕容枢,“之前倒是本将军轻看你了?”
“我本就没有让人高看的资本。”
“哈哈,你就是文人的酸腐气太重了。”最终,慕容枢朗声大笑,郑重其事的问着,“敢不敢跟我赌一把?”
“将军想赌什么,我都奉陪。”
“就你刚才那个作战计划,咱们加倍的赌!”
营帐里,君子昀在研究地形图。
叶芾啃了口干巴巴的饼,皱着眉:“我只是让你来渠江见慕容枢,你怎么领起兵马打仗了?”
叶芾本来是想让君子昀用“人格魅力”征服慕容枢,然后拿下秦山与落山郡的兵权,能够有和余相顾谈判的筹码和实力,没想到这小子直接做了个先锋,要去搞事情。
“你就甘心当个小先锋?”
“怎么了?”
“慕容老贼一定乐坏了。”
“你不了解慕容将军。”
“咋滴?”
“怎么说呢,算是南方一个传奇的人物吧。他本来是秦国的一个将领,领兵打仗是把好手,却因为秦国二任国君猜忌,被迫害流放了。辗转来到禹国,在秦山郡落了脚。”
“秦国将领?”
“嗯。说起来,在秦国的时候,他可是三度拜将。第一次是秦国跟启国打,赢了之后被彦国在后头捅了刀子,慕容枢临危受命,用三千精兵击溃了彦国的五万人,救秦国于生死存亡。第二次是秦国内乱,慕容枢保举秦国太子,不服气的王爷皇子勾结外国,企图瓜分了秦国,外忧内患下,慕容枢以绝少的军队力挫敌军,解了秦国上下倒悬之急。第三次,就是秦国军队与南方各郡的一次战争了。”
“结果呢?”
“慕容枢赢了,却也败了。”
“嗯?”
“赢了禹国,却输给了本国的暗算者。原先的秦国太子在成为秦王后忌惮慕容枢的军权与实力,为稳固自己政权,联合左右丞相把慕容枢给送进天牢了。”
“啧啧,够惨。”
君子昀瞥了一眼没有同情心的某人,继续道着:“来了秦山郡后,慕容枢本无心入伍。”
“看淡了吧。”
“可秦国的骚扰,把他居住的村子毁了,妻儿也死了。”
“嗯……”
“之后就是慕容将军带领秦山郡发家崛起,再鸣惊人的事情了。”
“是条汉子,难怪你对他一直不恼不怒。”
“不止,我还跟他做了个交易。”
“啥?”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半月后,五支人马由君子昀做帅,一路开到了落山郡最东边。
就在五国联军吃不准这批人是逃了还是想埋伏的心思时,西边的慕容枢对他们开了火。
西边刚停下,东边又开始偷袭。
就这样,两支大部队一东一西对五国联军展开爆头式不定时打击,弄得对方人心惶惶,精疲力竭。
但五国联军好歹是有实力的,等看清了慕容枢和君子昀的路子,就开始兵分三路反击和进攻了。
一东一西都有人布防,五国联军把主力瞄准了中部空虚的落山郡。
可惜,是个陷阱。
慕容枢立马率了人回防救援,从侧翼撂翻了秦国军队。
“这么容易就给撂翻了?”
叶芾看着频频传来的捷报。
“秦国军队本就是经慕容枢的手训练出来的,什么路数还不清楚吗?平时猫捉老鼠式的游戏是慕容枢故意的,目的是给朝廷和五国联军造成南方贫弱的假象。”
“不,我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叶芾说不出来的忧虑。
“我们藏起来吧。”
“怎么了?”
“先藏起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