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2年7月是毕业季,方远和顾蔓各自的大学生活终于结束了。他们一直以为他们毕业会遥遥无期,但没想到大学四年时间就这么快过去了。
早在1月的时候,方远和顾蔓就一直在投递简历找工作了。他们花了长达六个月的时间总算找到了合适且月薪稳定的工作,方远是在一家大医院里担任助理医师,顾蔓则是正式担任一家博物馆里的古玩鉴定师。
原来大学毕业之后的生活并不像在学校里一样自由自在了,每个从学校里走出来的人都必须学会独立自主了。方远认为大学就像是一个小社会,在大学里学到很多知识,将来大学毕业后出来混迹的才是真正的社会。
方远正式上班是在七月中旬,他是在一家大医院担任助理医师,他第一次接触这个职位时还觉得挺新鲜,但他后来才发现助理医师最辛苦了。
他应该立志当上一名主治医师,而不是一名助理医师。因为助理医师的工作量很大,不过这件事在圈子里算是再正常不过了。当年主治医师是需要考证的,而助理医师并不需要。
主治医师一般都按点上班、偶尔加班,但是助理医师就要天天加班了。就比如主治医师不在的情况下,一般病人的临床工作都是由助理医师完成。
就住院部来说,主治医师基本上只有上班时间才会在医院里,也就早上的时候查个房看看病人的情况而已,其它时间很少找得到他的人影。
助理医师就不同了,他负责把主治医师的病人一一了解并摸清病人的全部病情,只有出现无法自我主张的问题时,他才会通知主治医师到场。
方远第一次见到他的主治医师是在下午三点,他来到主治医师的办公室时根本就没见里面有人。方远很有耐心地坐在沙发上等他,直到好久那个主治医师才推门而入。
主治医师推开门便看见方远,他把门缓缓关上之后就满脸惊奇地问他“你是?”
方远连忙从沙发上站起来,然后对这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医生文质彬彬地说“呃,您就是于修医生吧?”
于修说“是呀,你来找我有事吗?”
方远说“于修医生,您忘了吗?您当初可是应聘我过来担任您的助理医师的,我叫方远呀。”
于修听到“方远”这个名字时开始绞尽脑汁地回味,他后来恍然大悟,说“哦哦,我记起你来了,你是毕业于医学部的方远,你当时给我们医院投递简历,我看你在学校里的表现优秀和各方面的成绩都很不错就录用你了。”
方远还亏于修还能记得起他,他一直以为医生都很忙,忙到根本没法对一个人记那么深刻。方远受宠若惊地说“于修医生还记得住我太好了。”
于修来到他的办公桌前的转椅坐下,他面向方远,他看着方远还傻愣愣地站着便笑咧咧地说“你还傻站着干嘛,坐吧。我跟你讲讲工作要求。”
“哦哦,好。”方远很听话地坐下来了,然后他一脸严肃地看着坐在办公桌前的于修。
那还是方远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于修,他觉得于修这个人不仅长相标致且高冷,甚至给人气质也很高冷。
于修郑重其事地说“我先给你自我介绍一下,我叫于修,你知道的。我今年三十岁,我也是毕业于医学部的,之所以能相中你,不单是因为看你是跟我毕业同一个院校的,还更多是因为你是所有给我投简历的学生中最出类拔萃的一个。”
方远能让于修这么器重,他也很开心,这也大大地说明了——在学校里的各方面表现对以后求职有很大帮助。他正儿八经地跟于修说“谢谢于修医生的厚爱。”
于修继续说“你是我的助理医师,你也应该知道助理医师是干嘛的吧?助理医师虽然一天里忙得七上八下的,但月薪能有七十块钱,你觉得还行吧?”
1982年的中国尚未发达,各方面的物价也并不高。那一年中国一个工人阶级的公民年平均工资有798元,如果按照一年12个月、每个月22天工作日来计算,一天的平均工资也就三块钱。所以1982年的中国每个公民月平均工资最起码有60元。
方远听到这个月薪时显然心满意足,这在那个年代能有七十块钱就算是富裕人家了。方远很爽快地答应了“可以呀。”
于修说“嗯,既然你觉得满意的话,那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参观我们的管辖区。”说完于修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嗯,好。”方远看到于修站起来后也跟着站起来。
于修不紧不慢地走出了他的办公室,方远也紧跟其后。
……
而另一边,顾蔓也已经安排上岗了。她的月工资只有六十五块钱,但这笔钱在那个年代都能够丰衣足食了,毕竟物价根本不贵。
可是顾蔓并不满足现状,因为她以前想的是能和好多志同道合的人组成一个队伍,然后大家一起兴高采烈地去考古。结果梦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她居然沦落到在一家博物馆担任古玩鉴定师。
她在博物馆工作的时候并不单单只是古玩鉴定,她也时刻督促来博物馆参观的游客要爱护每一件文物。她的日子过得很无聊,她每天都在幻想着能组织一个考古队到大千世界考古。
有一天她拿着扫帚在博物馆打扫卫生的时候,有一个高大魁梧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顾蔓好奇地抬头看去,她发现原来这个男人是她认识的一个好朋友。
顾蔓跟他打招呼“陈孝恩,你怎么在这?”
陈孝恩穿着西装西裤黑皮鞋显得倍有范儿,他说“顾蔓,我就猜到你在这里上班。”
顾蔓说“废话,当初推荐我来这上班不正是你吗?”
陈孝恩尴尬地笑了笑,说“呃,我那只是一个建议而已,没想到你还采纳了。”
顾蔓无奈地说“迫不得已就来上班了。话说你穿这么正式要干嘛?”
陈孝恩说“我爸要我到美国留学,他说以后要我继承他的小学学校。”
顾蔓就是羡慕这种家里有钱的人,在1982年那个较为贫困的年代,出国留学对顾蔓而言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顾蔓说“你家真有钱,居然有钱出国留学。不像我,每天都是暗无天日地上班下班又上班。”
陈孝恩说“你也别这么气馁嘛,我回国那一天没准不会接受我爸的威逼呢。”
顾蔓就纳闷了,继承一所学校不正是一件很好的事吗?别人要还求不得呢。顾蔓讪笑着说“陈孝恩,你别在我面前跟我炫了好吗?你爸是学校校长,你出国留学学点东西,然后回国安安心心继承你爸的衣钵不是一件挺好的事吗?”
陈孝恩说“可是我的初心是考古啊,要不然我报考这个考古学是报考着玩呢?”
顾蔓以前觉得有梦想的人很伟大,但其实很可笑。在冰冷的现实面前,什么狗屁梦想都只能在梦里有。顾蔓心情低落地说“唉,梦想这种东西只有资本家才配拥有。”
陈孝恩说“顾蔓,我们拿到考古学家资格证后,你愿意跟我组织一个考古队一起去考古吗?我记得你以前喜欢的郭沫若先生也是一位考古学家。”
顾蔓一直都在梦寐以求能够实地考古,她差的不是资格证,她差的是伙伴。在1982年,考证对只要有毅力的人来说都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但顾蔓很纠结,如果她放弃博物馆的工作陪陈孝恩他们一起去考古,方远该怎么办。可是顾蔓不想放弃她这个理想,在爱情和理想两者间,她左右为难了。
顾蔓内心纠结地说“这个……容我考虑一会儿。”
陈孝恩说“明年十二月,我就回国了。到时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答案,你这个答案将决定我是否愿意继承我爸的学校。”
顾蔓干笑着说“嘿嘿嘿,你怎么把我说得像一个千古罪人一样,搞得我会把你的一生给毁了一样。”
陈孝恩也没时间和顾蔓再开玩笑了,不过相比之下,他更好奇方远现在在干嘛。他问顾蔓“对了,方远现在在做什么?”
顾蔓如实地回答了“在城里一家大医院担任助理医师,他说他往后两年要筹备考证了,他说他考完证之后就可以结束他助理医师的沉痛生涯并成功晋升为主治医师了。”
陈孝恩说“嗯,挺好的。每个人都怀揣着梦想并为之奋斗,这不都挺好的吗。”
顾蔓郁闷地说“好个鬼啊,只有有钱人家才配拥有梦想,不过我相信方远能实现他的梦想成为一名伟大的医生的,我嘛,就说不定了,只能在博物馆里干干活来维持生活这个样子啊。”
陈孝恩说“这可不一定呢,我有资金和手段,我可以迅速凑齐一个考古队,只要你愿意就行。”
顾蔓不想在和陈孝恩纠结这种事情了,其实她毕业之后才发现怀揣梦想这种东西简直太可笑了。她对陈孝恩说“好了好了,你不是有很多事要忙吗?你赶紧去忙吧。”
陈孝恩一脸惊奇地说“哇,你居然知道我有好多事要忙。”
顾蔓撇着嘴,贱笑着说“哈哈哈,我胡乱猜的。”
陈孝恩说“那我就先走了,你就忙去吧。”
顾蔓说“好呀,再见。”
陈孝恩在离开之前还不忘跟顾蔓说“明年十二月中旬我就回国了,你要坚定地给我一个答案。”
顾蔓着急地说“哎呀呀,你赶紧离开这里吧,我会考虑清楚的。”
“哈哈,那我走了。”说完,陈孝恩就嘻嘻哈哈着离开了博物馆。
顾蔓拿着扫帚、站在原地看着陈孝恩的背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她茫然了。现在在她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爱情和理想,她必须从这两个选择中选择一个。
一直怀揣着梦想的人一点儿也不可笑,胸无大志的人才是最可怜的。有了理想却总不付出行动的人是最可悲的,有了理想却总抱怨资本不够的人是最可惜的。人一旦有了理想应该先想着该怎么实现,而不是想着会不会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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