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啦,小红?”发现叶纤红没有像往常一样,见到自己就冲过来,挽自己的胳膊,杨云哲眼珠转了转,柔声问道。
两人相恋一年,杨云哲一直觉得自己非常了解她。
但是这一刻,他竟然没有把握了。
今天的叶纤红,变化非常大。
不仅仅穿着打扮,比以前更大胆更漂亮了,她的眼神,平静得有点瘆人,仿佛能洞察人心,看穿别人的一切小心思,让杨云哲有点心寒。
这种感觉,以往只有在长辈或老师面前才体会过。
“没什么。”叶纤红收拾好情绪,平静地站起来,淡淡地回了一句。
眼前的杨云哲,跟记忆中的模样差别不大。
理着利落的短发,高/挺的鼻梁上挂着一付黑框眼镜,嘴角微微上/翘,天生带着笑意,上身穿着白衬衫,下面一条黑色西裤,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皮肤又白,特别容易给人好感。
虽然内心极度厌恶这个人,但是现在他还没有暴露本性,叶纤红也不能恶语相向,徒惹人生疑。
等到他暴露出丑恶的嘴脸,她一定狠狠踩上几脚,以报前世之仇。
叶纤红从来不相信以德报怨,对于得罪过自己的人,她不介意打得他翻不了身。
“小红姐,你还没吃早饭吧?”杨云霞晃了晃手中的粢饭团,献宝似地笑道:“你看我哥对你多好,就怕你饿着了,非要我给你带这个。”
“你自己吃吧,我不饿。”叶纤红扫了杨云霞的一眼,心里冷笑。
这哪里是杨云哲专门给自己买的?怕是她自己吃的早饭吧?
正常新买来的粢饭,因为包着油条,糯米饭是蓬松的一大团,只有准备吃的时候,才会用力捏一捏,压紧后容易下口。她手里的粢饭,早被翻来覆去捏成纺垂型的小团,说是给别人买的,谁信?
不过杨云霞看着傻白甜,论心计,不比她哥哥差啊?
一看自己态度不对,马上就打感情牌了。
只有前世的自己才是真傻,居然一直没看出来。
忽然有些恶心,前世她吃过杨云霞带来的所谓爱心早餐,也不知道是不是像这饭团一样,被人咬过几口,上面还沾了别人的口水?
想到这里,叶纤红更没兴趣跟他们啰嗦了,准备转身离开。
“小红姐,你是不是在怪我?”杨云霞见自己百试不爽的招数失灵,开始急了。“主要是我太喜欢这条裙子了,所以一直穿着没还给你,对不起——”
“裙子?”叶纤红看了眼杨云霞身上那条浅紫色的百褶裙,忽然想起来了。
上个月自己刚发工资,杨云哲兄妹就来找她逛街,后来又引她进了一家所谓的精品女装店,鼓动她试穿这条裙子。
叶纤红节省惯了,买的春秋装也就十块二十块的价位,这条裙子要八十多,她还真舍不得买。但是在杨云霞的一再鼓动下,最后还是咬牙买了。
等出了店,杨云霞开玩笑地说,可不可以先借她穿几天,这条裙子太漂亮了,她也很喜欢。
叶纤红心里不愿意,但是被杨云哲含情脉脉地看着,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
最后裙子自然一直没有还回来。
叶纤红这才明白,难怪自己床/上没有一件好衣服,敢情全被杨云霞以各种借口借走了。
再看杨云霞手腕上的手表,也是自己的。
这块上海牌机械女表,还是她第一次拿了工资,回家交给妈妈时,妈妈为了奖励她,专门去商场买的。
难怪杨云哲出卖自己时,会这么干脆利落,原来在他们兄妹眼里,自己只是个冤大头。
“没关系,裙子送你了。”叶纤红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忽然上前一步,向她摊开手,一字一句地说道:“不过手表得还我,这是我妈送给我的礼物,不能随便给人。”
被人用过的东西,她懒得要回来。手表代表的意义不同,必须收藏好。
对于前世自己的不懂事,叶纤红也是无语了。
杨云霞愕然地望着叶纤红,脸慢慢红了,小心摘下手表,放到叶纤红的手心。
叶纤红接过,塞进裤兜里仔细放好,潇洒地挥挥手,往旁边的桃园商场走去,随口说了一句:“还有,以后别叫我小红姐,我跟你们没那么熟——”
对于这两个小丑似的人,叶纤红希望跟他们再见后,再也不见。
“小红姐——”杨云霞见叶纤红就这样走了,还想追上去解释,被杨云哲拉住了。
“怎么办?哥,她是不是误会我们了?”杨云霞着急地嚷道。
见哥哥没动,她又催促道:“你快追上去解释一下啊!小红姐最听你的话了——”
“你别乱来,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杨云哲虽然心慌,却没有乱,他直觉叶纤红看出了什么,又抓不住问题出在哪里?
想了想,把妹妹拉过来,郑重地叮嘱道。“这叶纤红有点古怪,你暂时不要去找她。”
“知道了,哥。”杨云霞一向觉得哥哥最厉害,既然他说得这么严重,自己照着做就是了。
只是以后怕拿不到小红姐新买的东西了,杨云霞心里暗暗可惜。
…………
叶纤红进商场转了一圈,没买到给弟弟的礼物。
倒不是她眼光高,看不上里面的东西,主要是口袋没钱。
她现在工资才二百多,连弟弟最想要的山地车也买不起。
暗里叹了口气,不管哪个时代,没钱永远寸步难行。
从商场出来,叶纤红决定去服装一条街碰碰运气。
她记得那边除了卖衣服,还有几个小商品摊,应该能淘到价廉物美的好东西。
凭着记忆往前走,果然在一条弄堂口,发现有人在摆摊。
摊主是个精瘦的小伙子,盘着腿坐在塑料布上。上身只穿了件背心,皮肤黑的像块炭,咧着嘴露出大白牙,看来心情不错。
面前蹲了三个男孩子,正在选磁带,看背影跟弟弟年纪差不多。
一只双卡录音机正放着黎明的新歌《我来自北京》,音量开得震天响,音质就不敢恭维了,歌声里伴着明显的电流磁磁声。
“i i i was born in beijing
不知命运是谁定
i i i was born in beijing
示爱不便说清
i i i was born in beijing
偏偏浪漫热情任性
i i i was born in beijing
没法一夜说清一生背景
——”
几个小年轻跟着音乐哼着不知所谓的粤语,一付很嗨的样子,一边将选好的磁带交给小贩,跟他讨价还价。
“十元三盒,没得便宜了。”小贩虽然在笑,语气却很坚决。
他的声音有点嘶哑,说话时不得不加上手势,可能经常跑南方,普通话里还带着点广东腔。
叶纤红也在一边蹲下来,打量着在军绿色塑料布上的商品。
大多数是从南方批发过来的电子产品,摆在最显眼部位的,是各种型号的收录机、随身听、小霸王学习机、电吹风等紧俏商品。
后面一排是塑料闹钟、俄罗斯方块机、磁带、游戏卡带、耳机等小物件。
最后面还有两口纸箱子,居然放了上百本盗版小说,武侠言情的都有,箱子外用粗笔写了五元一本几个大字。
这些电子产品,叶纤红重生前,大多数已被淘汰,但是在九十年代,却是时髦的代名词。
弟弟今年读初中,大多数都用得上。
叶纤红权衡了一会,拿起一台随身听,向小贩问价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