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府试，各地考生齐聚一城。互相之间，本就容易产生摩擦碰撞，这不足为奇。

因而，大量的本地考生聚集，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关注。其他各县的考生，同样也在忙着寻找组织，参加各种文会。

萧山考生则不然。

毕竟他们都知道，府城考生极有可能会对张彦进行打击报复，所以格外留意对方的动静，以便及时应援……

当天傍晚，张彦下榻的酒楼突然涌入了一大帮子人，吓得那掌柜险些差人跑去报官。

不过细细一打量才发现，这些人全都穿着青衫，头戴儒冠……这让他松了口气，既是读书人，应该就不会在店里大打出手，毕竟那都是些斯文人。

抬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老掌柜正待发问，其中一人已然朝他拱手道：“掌柜的，我们是来找人的。”话落，领着二十多名青衫径直去往客舍。

老掌柜心里暗自纳闷儿，心说后头这是住进了什么人，竟能使得一大帮士人齐齐来寻，难道是位外县的举人老爷？也不知是其中哪位……

正当此时，又有七八名青衫士人进得门来，气势汹汹丢下一张拜帖道：“掌柜的，劳烦你将此贴转交给那萧山的张彦。”

话落，又转身领着一帮人离开，自始自终，都不与你多说一句废话。

老掌柜从业多年，早就习惯了这个群体的清高孤傲，知道他们向来目高于顶，不喜与粗鄙人语。碰上那些性子随和的，或许还能含蓄的冲你点头一笑，仿佛已是给了你天大的面子。

他长久守着这家店面，客人南来北往，消息倒也还算灵通，对于张彦这个本名，却是不甚熟悉。于是招手唤来一名伙计，问道：“咱的客舍里，可是住进了一个名叫张彦的？”

伙计听得也是直挠头，心说后头那么多客人，不翻看登记的册子，谁又晓得张彦到底哪位？

这时，一位正在用餐的书生突然回过头来，瞪大了眼睛道：“张彦？你们说得，可是那张若拙？对了，适才那人也说，他来自萧山……”

“张若拙？”

老掌柜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个名字，倒是有些印象。却见那人忽然站起身来，口中说道：“张若拙就是张临浦呀！”随着话落，已然快步赶往后边客舍。

邻桌几名书生，此刻亦是匆匆起身，紧随而去。

“啊，我想起来了……”

掌柜的恍然大悟，店伙计也是一脸激动道：“是那外县的名人！”结果，后脑勺上猝不及防挨了一巴掌，只见眼前这老掌柜急声吼道：“名人你个头！客人还未会账呢，还不赶紧给我把饭钱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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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彦几人正在客舍吃饭，突然来了一大帮本县的考生，把个小院给挤了个满满当当。这让他很是疑惑，详细一问，才知他们这是收到了消息，以为本地考生要来找张彦麻烦。

还来不及应付，院外又有几位慕名而来的考生拜访，这让张彦一阵头大。随后不久，掌柜才亲自送来了一张拜帖，展开一看，竟是邀他参加今夜文会的。

当然，这只不过是个邀请的名义而已，从那字里行间就可看出，这是府城考生在向自己下战书，点明了要向自己讨教诗词。

他们是不是傻……张彦有些无语，心说我都用诗词把声望刷到了这个份上，居然还有主动跑来送死的？这是好心要为我送上垫脚石吗？

转而，他又感到有些不对劲。府城考生不可能全是书呆子，甚至有一部分人鬼精得很，搞不好这里边还有什么阴谋……

若是平常时候，可能想也不想就拒绝了。反正自己名声在外，赢了他们也不见得能增长多少声望，一旦输了，损失可就大了去了。

所以说，这是一场很不对等的才艺比试，对方属于光脚的，自己则是穿鞋的那个。谁若能够成功把他张彦踩在脚下，都必然会名声大噪，风光一时。

张彦觉得自己很亏，却又不能拒绝前往。

局势发展到这一步，若不应战，绝对会落下个怯战名声，造成名气大损。

可若是傻乎乎地跑去自投罗网，也很不划算的，毕竟他的诗词都是抄来的，不可能包含所有的题材。万一遇上一些生僻的题材，自己又没有与之对应的诗词可抄，岂不声名扫地？

在场的这些本县考生，对他却是格外有信心，有人已然鼓动道：“不就是场文斗么？比的还是诗词，这府城里的读书人，简直不知天高地厚！张兄无须有所顾忌，他们大都专攻制艺时文，想来也做不出几首好诗！”

“不错！既然他们要比诗词，咱们应战便是，我等去为张兄助威！”

“哈哈，同去同去。府城之人，历来瞧不起咱们这些外县的文人，今夜就让张兄好好教训他们，正可扬我萧山士林之威……”

“……”

张彦发现，自己又一次为声名所累了。

最终，他不得不事先做好准备，翻检了一遍脑子里记下过的诗词，尽量避免今夜当众出丑，想不出好的诗词来……

文会选在府城一妓家举行，张彦到达之时，天空刚好飘起了小雪。

原本还算宽阔的宴客大厅，很快就被陆续到来的三县考生挤满，有的甚至连个座位都没有，只能站在一旁围观看热闹。

这情景，像极了传销演讲开课前的火爆场面。

张彦坐在席上小饮几杯，等到三方人马都来得差不多了之后，就见一主持雅集的府城儒生从席上起身，开始宣布今夜的主题，即令在场诸人限韵赋诗，律诗绝句皆可，题材不作限定。

说是所有人都可以参与，事实上，谁人不知今夜乃是府城生童和张彦的比试？

所以山阴、会稽两县各自选出了一名代表，早早便和张彦相对而坐，隐隐形成掎角之势，颇有那么几分三足鼎立的味道。

一听这主题，张彦心里就感到有些不妙。

限韵赋诗，有如叫人带着镣铐跳舞，水平必然大受限制。若不事先备好旧作，可以说，鲜少有人能单靠现场发挥，就可作出高水准的诗词来。

但这谈何容易？

即便是你事先备好一些尚未公开的诗词，也无法做到涵盖所有的用韵。运气好点，碰到恰好使用过的字韵还好说，如若不然，就只能凭借自身本事来即兴作诗了。

老话说得好，打铁还须自身硬，张彦显然不在此例。

说白了，这才是真正考验一个人真实水准的时候。平白增添一项限制，按理来说，只要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大家都现场发挥的话，想要有出彩的作品是很难的。

只不过，一直都没人知道张彦是个抄袭狗，自然不会晓得，这简直就像是一面照妖镜，能让他原形毕露……因而，他们有此提议，定是早做了准备。

毕竟占据主场优势，可以说，作为东道主的府城考生，耍点小伎俩也是很正常的。

他们完全可以根据已有的诗作，对选字范围加以限定。又或者，可以再玩得绝一点，在选字的过程当中动些手脚，暗里抽去某些不太擅长的字韵……如此一来，就能够以不变应万变了。

纵是他张彦再了得，也不敢保证，每一次都能根据字韵即兴发挥罢？

一轮轮的选字进行下来，总有将他难倒的时候，即使真能一一做出与之对应的诗作，也定然会有水准大减，出现生拼硬凑的时候……那时，他们便可不费吹灰之力，轻松以旧作来压倒这个强劲对手了。

事实上，这也属于酒桌上的一种游戏。与市井粗人只会划拳猜数不同，文人们的酒令游戏，可谓五花八门，种类极其丰富。

没有一定的文化功底，再要碰上一帮无耻的家伙，不坑死你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