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一个地窖，简单的陈设，本就不大的空间被陈旧的酒瓶摆满更显得狭小，没有阳光。

他挺喜欢这样的环境的，拘束着本就不存在的自由，不愿接受外面的阳光。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地方的条件能比这里更好呢？

身后传来的开门的声音打断了高主任的享受。对方没有敲门，挺不礼貌的，不过在这里对方是主人，也没有追究礼貌问题的必要，而且在这之前高主任还有着更重要的事。

高主任转过身，来人是一名少年，脸上老是挂着一份愁容，没有年轻人的盛气，完全不像一个干大事的人，最过分的是这人是摇摇晃晃进入这里的，手中还拿着一瓶没喝完的酒。

虽然从行为上看不出什么特点，好在这人身上的服饰给他的形象加分不少。里校的校服，深沉的服装让这人有一种融入黑暗的感觉，但是相对的却发现这人的双眼十分明亮。

“你终于来了。”高主任不想说太多废话，但是这个时候看到面前这个拿着酒瓶的少年，即便是他也感慨了一句。

“对啊，稍微有些晚了。要知道这一年度的庆典的盛大，我作为里校学生会的会长，可是有很多麻烦事要处理的呢。”少年口中说的麻烦事，其实只是陪着喝酒而已，而这正是少年最喜欢的。

“庆典已经结束了。”高主任面色抽搐，但还是保持冷静的话语。

“哦。”少年打了个酒嗝，想看时间，却发现原本戴在手上的手表不见了，少年在自己身上翻弄了一阵子，这才找出了放在身上的手表，看了一会儿，微微惊奇的样子，道：“现在四点半，原来还没到庆典开始的时间呢。”

“看反了。”高主任双手握着拐杖避免了这两只手揍人的冲动。

“额。”再次打了个嗝，少年将手表倒过来，这才看见正确的时间：“十点整，庆典刚开始呢。”

“现在是上午十点！”高主任终于没忍住，报出了现在的时间。

“呃，抱歉让你等了一晚上。”少年先是愣了片刻，然后对高主任说出了道歉，虽然这样，却无论从表情还是行为上都看不出半分道歉的意思。少年四处看了看，走到门口翻弄了一阵，居然在地窖中找出了一个杯子，显然不是第一次拿着酒瓶到这个酒窖中了。少年为杯子倒满了一瓶酒，然后这才看向高主任：“那么，找我什么事？”

其实高主任在这等了两个晚上，今天是庆典结束的第二天，但是话题被对方先提出，高主任也不想再磨叽，直接主题，问道：“那个人……在学院的测试中创造出的这个幻想空间，目的是什么？”

少年已经喝完了一杯酒，然后再为杯子中倒出了一杯，没有说话。

“果然，不方便说吗？对于那个人的事……”高主任脸上有些失望。

“异者变成普通人的可能。”倒完一杯酒，少年随口说道。

“什么？”少年说那句话的时候太过随意，高主任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

少年看了高主任一眼，重复一句：“异者回到普通人的可能。”

“异者变回普通人？！你确定？？”高主任显然没有之前的镇定。异者变成普通人，这件事要是传出去绝对能轰动全世界。

世界正是因为异者力量的降临陷入战乱，虽然现在战乱已经结束，但是异者与普通人之间的问题一直存在着。真正经历过那个年代的人都明白，异者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发，然后引起全世界的第二次争夺战。

如果异者真的可以变回普通人的话，那么很多问题都可以得到解决。可是这力量一直困扰了世界多年，到现在就像是一个诅咒，消除异者的力量，真的可以做到吗？

似乎是看出了高主任的担心，少年解释道：“用不着太过期待，只是一场实验。利用一个幻想世界来隔绝掉‘力量’对异者身体以外的影响，观察，嗝！（打了个嗝）然后看是否有能够回忆起获得力量之前的记忆的异者，如果有，那么实验成功。”

“不过就算是成功了，也只是一个可能而已，而且……”少年没有看向高主任，他的目光始终盯着手中拿着的酒杯，深红的酒液透过玻璃在少年明亮的双眼中有种迷离的感觉，少年似乎就这么陷入进去了，但并没有，他突然回头看向高主任：“而且，就算这个可能是正确的，那又怎样？”

那又怎样？

少年直直的盯着高主任：“你以为这个世界真的能变回原来的样子吗？这个世界的本质，你，我，这一类人都清楚。如果世界回到正轨，那么‘我们’的存在都会消失！你，明白吗？”

“我知道。”高主任吐出这简短的话语时却发现十分艰难，他这才发现自己的嘴唇有些干涩，这时少年递出了手中盛满酒的酒杯，道：“来一杯吧。”

“谢谢。”高主任接过酒杯，酒水灌下喉咙之后，心中被少年的话语提起的艰涩这才少了几分。

少年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不知从哪又找出了一个酒杯，倒满酒没有喝下，而是看着酒杯里迷幻般的酒液，这似乎是他的一个习惯。少年再次开口了：“你我卑微的存在都明白，那个人做什么，会导致什么结果我们都无法干涉。就如一开始，他要苏醒，‘我们’只能默认他的回归，不会有任何反抗的意志。”

高主任没有说话，对于那件事他知道，也只能沉默。

“在这一步中大家都做得很好，但是有一个地方出现了纰漏。”少年突然说。

“纰漏？”高主任不解，在他的印象中这一切应该都很顺利才对啊。

“就结果而论并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小问题而已。”少年行为依旧邋遢，但是眼神却十分明亮，他缓缓的道：“江安，这个名字你听过吧？”

“恩，”高主任面不改色的回答道：“外校护卫队的队长。”

“既然听说过，那么对于他的存在所属你也应该清楚喽。”少年道：“在之前的行动中，他派遣部下去阻拦守护神的直升机了吧？”

“是的。”果断到冷漠的回答，高主任并没有否认，这个时候他甚至这样说：“那么，杀了他？”

“用不着，虽然他并不属于‘我们’，但是没必要引发一些无须有的问题，而且这也是‘我们’的原则。”就这样，少年决定了一件事，然后是下一件事：“撤销掉他护卫队队长的职位就行了，至于护卫队队长这个位置，恩……”少年想了会儿，看了看周围，然而这个地方只有少年与高主任这两个人，少年道：“……我看你挺合适的，今后你就是护卫队的队长了。”

注意到高主任没有说话，少年问道：“怎么，不满吗？还是不相信我这个里校学生会会长的权利？”

“不是。”高主任否认，少年的严肃与轻浮之间的转换让人捉摸不透他想的是什么。

“那么今后你就是护卫队的队长了，不错吧，这个职位可是离校长的位置又进一步了哦。”少年语气中带着诱惑，却突然打了个嗝，这一下子将所有的气氛破坏掉。少年无奈的咋了咂嘴：“嘛，我对这些权利斗争什么的没啥兴趣，外校那边的事随你高兴就好。”

这似乎是结束话题的意思，但是少年并没有离开，虽然少年只是像个赖在酒窖不走的酒鬼。高主任明白面前这人的身份，虽然在一开始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但是到现在高主任也没有离开。

“那么，公事终于都解决了。”少年灌下了一杯酒，些许醉意的他语气又弱了几分：“接下来是私事。”

“私事？？”高主任这次是真的不解，自己与这位里校的学生会长有什么私事可谈的？

“你其实用不着那么拘束的，大家都是属于‘我们’一类人，而且……”少年含着醉意的双眼突然睁开，看着高主任：“而且你也不是属于我这边的。”

高主任浑身一颤，首次，少年对自己的称呼为‘我’而不再是‘我们’。”

“什么意思？”虽然已经猜到了几分，但是高主任握着拐杖努力的保持镇定。

“别紧张，我说过对于权力争夺什么的我没兴趣。”少年那时的眼神似乎只是昙花一现，再次恢复了那种邋遢模样，少年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阵，不一会儿终于找出了放在自己身上的东西。

这次不是手表。是一个徽章，上面有一些标识，一般人不会看得懂，但是少年并不是一般人。少年将手中的徽章随手一扔，给了高主任，道：“这是属于你的，少校。”

少校……

“……”接过了徽章，高主任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着手中的那枚徽章。少校徽章的质地不错，但也抵不住时间的磨练。第一次接过这枚徽章的时候记忆犹新，可是现在眼前的这枚徽章，除了基本的标识之外其他的已经模糊不清了。

“很怀念吧？我们这类人啊……明明也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少年并没有阻止高主任的回忆，过了片刻才脱口打断了对方，只是声音中已带着几分感伤，不知是为眼前这名军人，还是为自己。

“你说的私事是什么？”高主任已经将徽章收回，他恢复的很快，即便在这么短的时间中经历了那么多冲击性的变化，这是他的优点。

少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倒满了一杯酒，然后等了片刻，这才道：“那个研究你们还没有放弃吧？”

愣了片刻，想到少年说的是什么后，又犹豫了会儿，高主任这才回答道：“没有。”

“对于这件事，之前我不阻止你们，现在那个人回来了，虽然我一样不会阻止你们。但是对于这件事我还是会给出我的忠告，看在朋友的份上。”

少年站了起来，之前进来之后他都是一直靠着墙扶着的，现在他站了起来，意味着他准备离开了。

少年两只手，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拿着酒杯。少年道：“这两件东西，是集结了人类几百年智慧而制作出来的工具，但是呢，这些东西，落地之后……”

少年说着，松开了两只手。酒杯和酒瓶无力落下，结果两道破碎的声音。

“……就碎了，在重力的作用下。”也许是喝太多酒了，或是少年难道认真的说一句话，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嘶哑。少年看着高主任，嘴角含着一丝莫名的笑意：

“人，是无法反抗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