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侍听了王正友的话大摇其头:“连姓都不一样,你是怎么把他们拎到一起的?”“此言差矣!”王正友的语气很认真,“姓是可以改的,为了避祸改姓的例子又不是没有!不用我给你举吧?”
鬼侍闻言表情微变,叹了口气道:“算了吧,真要你举估计你也举不出来,这都到人家门口了,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王正友见鬼侍嘴上说得轻松,表情却变得更加凝重了,右手不时抚摩背在肩上的武备袋,知道他还在担心,便学着他的语气说道:“我说,都到人家门口了,你能不能放松一点儿?”
鬼侍点点头,没有说话,两人快步走到少家大宅的垂花门前,鬼侍轻轻叩动门环,咚咚两声闷响过后,门内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
“客从何方来?”
王正友和鬼侍对视一眼,后者朗声回答:“客从北来!”
门内人不再说话,随着咔咔几声机括声响,朱漆的大门徐徐向内敞开。
王正友听着木门开启时那嘶哑的吱嘎声,不禁想象起来,门开后,方士一脉特有的,那长达千年的,古老而神秘的气息将从门内扑面而来,而迎接他们的,则是一个长须束发,宽袍大袖,看起来格外仙风道骨的道爷。
但接下来王正友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因为站在门后的是一个现代人,说得准确点,是一位穿着现代服饰的中年人,他身着短袖白衬衫,个子很高,梳着一个背头,中长的头发乌黑油亮,整个人的形象气质跟身后古色古香的宅院格格不入。
鬼侍和王正友都没想到少家大宅里会走出这么一个人来,齐齐愣在原地。
那位中年人看到两人惊讶的样子,抿嘴笑问:“二位这是怎么了?没见过现代人吗?”
“没有,呃,我不是这个意思,”鬼侍摆了摆手,表情尴尬地说,“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方士一脉的后裔会是这种扮相?”中年人顺口接过话茬,半开玩笑地说,“是不是以为方士应该留着长发,穿着一身道袍,手拿拂尘,说话还神秘兮兮的?”
鬼侍和王正友都是这么想的,听到中年人的调侃,王正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上下打量了对方一番,讪讪地笑了两声:“嘿嘿,你们…真够与时俱进的。”
“想和时代并存,就必须得与时俱进。”中年人说着,神色一正,向鬼侍和王正友两人拱拱手,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玩笑话就说到这里,二位贵客请进吧。”
鬼侍看了中年人一眼,并没有进去的打算,反而开口说道:“你又不知我们来此有何目的,这贵客二字从何说起?”
王正友听了中年人的话并没感觉有什么不对,看到鬼侍这个反应,不由在暗暗怪他过度紧张,咱们可是登门拜访的,你刚才还让我少说两句,结果上来就冒出这么一句,这不是比我更失礼么……
中年人微微一笑:“既从北来,必为贵客。”
他这话说得神秘兮兮,倒是非常符合方士的言行,但鬼侍已经起了疑心,又怎么会被这话敷衍过去?依旧站在原地,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中年人,中年人见他不为所动,又见他全身紧绷,右手下意识地微微抬起,如同一把拉满的弓,不由失笑道:“二位贵客,已经到了我少家的门前,为何不放松点?我少家虽隐退已久,但保二位贵客周全这点实力,”说到这里,他笑容一敛,语气里透出些自负来,“还是有的。”
鬼侍听了中年人的话,右手缓缓垂到腰间,看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们家族既已隐退,那为何门口的匾额上还写着‘邵府’二字?”
“这位贵客,何必多此一试?”中年人面露不愉神情,“二位会登门拜访,就意味着你们是里世的知情之人,难道还看不出来那匾额只是一个掩人耳目的幌子?”他一字一句地说,“俗世为邵,江湖为少,这点二位贵客不会不知道吧?甫一登门就疑心起了主家,这可不是应有的作客之道。”
因为“少”和“邵”是一个音节,所以王正友一直以为是“乌镇邵家”,在看到“邵府”二字的时候也没感觉有什么异样,正因如此,他压根不知道鬼侍这么问是出于试探,听了那中年人的回答,更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表世为邵里世为邵的,不都一个味儿嘛,搞那么乱!
而鬼侍听到中年人这么说,顿时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语带歉意地对中年人说:“主家勿怪,实不相瞒,我们二位正被人追杀。”
“无妨无妨,”中年人摆了摆手,温声道,“你们碰到这种状况,保持警惕也是正常,不过……”说着话锋一转,“实话跟你说吧,你的试探是没有意义的。”
鬼侍呆了一下,反问道:“主家的意思是?”
中年人又摆了摆手,说道:“哎,二位是贵客,别老是主家主家地叫了,太生分。”
鬼侍拱拱手,改口问道:“那,敢问先生高姓大名?”
“我叫少敬时,敬天法祖的敬,时也运也命也的时。”
好家伙,这解释真够文邹的,这一下从方士变成文士了,要是没啥文化肯定听不懂,王正友暗暗咋舌,嗯,我差点儿就没听懂。
少敬时报上名号后,打量了一下鬼侍和王正友,视线在王正友的右手和腰间停顿了一下,随后笑着问道:“这位想必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快刀手’——王正友王壮士吧?”
王正友顿时吃了一惊,脱口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无他,察言观色之术,”少敬时微微一笑,语气里带着些许调侃之意,“就像王壮士说的,骗人的小伎俩而已。”
这话一出,饶是王正友一向为人粗豪,也不禁老脸一红,他心里明白,刚才在门外鄙视邵家的那番话都被这位邵先生给听去了,此人的耳力不一般呐!当下收拢心神,不敢再有丝毫轻视之意。
少敬时没打算就这个话题深究,视线转向鬼侍,沉吟起来:“这位是……”
鬼侍立刻报上了自己的化名:“我叫李明。”
少敬时恍若未闻,颔首望天,过了一会儿,他低头看向鬼侍,嘴角上挑,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是千禧之变的遗孤吧?”
……!
鬼侍面色骤变,全身肌肉瞬间绷紧,右手按住肩上的袋子,腰微微下弓,一张弓瞬间又蓄满了。
看到他的异状,少敬时抬起双手,轻轻向下压了压,温声说道:“冷静点,年轻人,我没有别的意思。”
鬼侍紧紧盯着少敬时,似乎要在他脸上看出什么东西来,后者一脸坦然,王正友则疑惑地看着二人,他从刚才开始就没抓到对话的要领。
一时间,三个人谁也没有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奇怪,过了一会儿,鬼侍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怎么会知道?”鬼侍的语气异常冰冷。
“无他,还是察言观色之术。”少敬时神秘地笑了笑,再次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二位贵客,我们还是不要在门口说话了,里边请。”
鬼侍和王正友对视一眼,又越过少敬时往门内看去,但门后的影壁却把两人的视线挡了个结实。鬼侍虽然对少敬时有所怀疑,但他还有很多疑问需要得到解答,于是率先跟在少敬时身后,向门内走去,王正友见状紧随其后。
三人从侧面绕过影壁,来到前院,王正友心里暗暗纳闷儿,没道理啊,影壁正面怎么光秃秃的,什么图案都没有?有这么个心思,绕过影壁的时候就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然后就被吓了一跳,影壁的背面居然有图案!他仔细一看,只见上面的纹路非常古朴,显然历史悠久,依稀能看得出来,图案是一座古代宫殿的内部,有三个人,一个是皇帝,一个看起来像是巫祝,还有一个……这虚影真的是人吗?
王正友虽然不是很懂传统建筑的架构,但他也知道,一般影壁的图案都在正面,而且雕琢的图案无非是灵兽之类的吉祥元素,可这面影壁的图案为何会在背面?而且还那么诡异,那似人似鬼的人形虚影又是怎么回事?
王正友拍拍鬼侍的肩膀,朝影壁的方向一努嘴,鬼侍看了一眼,反应非常平淡,似乎很是不以为意的的样子,他冲王正友眨了眨眼,歪了歪脑袋,示意王正友往前看。
往前看?王正友呆了一下,前面不就是邵家大宅的正厅吗?有什么可看的?他疑惑地盯着正厅看了半天,从半敞的木门一直看到飞翘的屋檐,这才看出了异样——正厅上方那滴水檐前端的瓦当*上雕刻的图案好像有些眼熟,再凝目细看,发现那图案竟跟影壁上的一模一样。
(瓦当,俗称瓦头,屋檐最外边的一片瓦,前端有图案,是古建筑的构件,起着保护木制飞檐和美化屋面轮廓的作用。)
王正友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少敬时,心里暗暗感慨,乌镇邵家不愧是方士一脉的后裔,连宅子的装饰都这么出人意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