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这个样子,皇帝看在眼里就是心中有数。
他叹了口气,扭头对路晓道:传太子进宫!
是!路晓答应了,转身出去,吩咐了一个小太监马上赶去东宫。
陈皇后躺在床上,就只剩下胸口上下的起伏不定。
太医诊脉的时候,已经是一头的汗。
皇帝一语不发的站在那里,西陵越和沈青桐跪在稍远的地方,明显已经被人遗忘。
跟着皇帝一起过来的还有季淑妃。
本来皇后遭此劫难,她是震惊又唏嘘的,这时候却忍不住悄然回头看了西陵越一眼,眼底有一线复杂的眸光一纵而逝。
陈皇后的状况不好,太医诊脉之后先让医女喂了她两颗药丸,然后转身去外间写药方。
快!拿去煎药!路晓看了眼,就把方子给了一个宫女。
说话间,院子外面就见一个禁军校尉带了陈皇后身边的古嬷嬷匆匆赶了来。
皇上!那人进来,直接就拉着古嬷嬷跪下了,凤鸣宫的人来了。
古嬷嬷还不知道陈皇后受了重创的事,抬头一见皇帝,连忙磕头,焦急道:皇上,娘娘,皇后娘娘不见了,皇上!
说着,就嚎啕一声,哭了出来。
不准哭!皇帝沉着脸,怒喝。
古嬷嬷被吓得一个哆嗦,声音戛然而止。
然后皇帝一抬眸,又看向了那个校尉。
那人道:卑职去凤鸣宫查问的时候,把守宫门的侍卫说娘娘已经起驾去赴宴了,后来卑职才在离着凤鸣宫不远的花圃里找到伴驾的宫人,当时所有人都晕了,她们说是走到半路的时候被人从背后偷袭,给打晕的!
因为是在宫里,陈皇后出席宴会自然不会带着侍卫。
一群宫女嬷嬷,身手稍微好点的人,要用来对付她们,一个足矣。
皇帝的眸色一凛,又看向了古嬷嬷:看清楚了是什么人吗?
没!古嬷嬷道:奴婢是被人从后面打晕的,所以所以不曾看到是什么人,只是醒来的时候,娘娘娘娘她不见了!
这些人什么也没看到,皇帝自然也不爱听她们哭丧,直接也没让她进里面来就大手一挥:下去吧!
咳——古嬷嬷一心想着陈皇后,还想说什么,可是抬头看到皇帝脸上阴鸷的表情,话就卡在了喉咙里,赶紧的一缩脖子,起身退了下去。
皇帝这才转向了韩岑岑立在一旁的太医,问道:皇后的伤势怎么样?
太医闻言,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磕头道:微臣无能!
季淑妃等人都是倒抽一口凉气。
皇帝脸上的表情虽然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是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的心情不好,脾气也似乎压抑到了极点。
整个大殿中,寂静无声,只有身后床榻之上陈皇后明显沉重的呼吸声。
陛下不得已,最后还是路晓试着上前,打破了沉默。
话音未落,皇帝便是闭了下眼,缓缓地叹了声:吩咐内务府,准备着吧!
身后事,是人生的最后一件大事,断然马虎不得的。
是!路晓颔首。
皇帝略一思忖,又突然抬眸看了眼在一旁面露悲悯之色的季淑妃道:你人在后宫,多帮衬着点儿!
这时候,季淑妃心中却是百感交集,甚至都来不及觉得受宠若惊,只仓促的应了:是!臣妾领旨!
这边皇帝才刚安排好,外面就脚步声匆匆,西陵钰火急火燎的赶了来。
父皇!他进门的时候已经有些微喘,听说母后遇刺了?母后她没事吧?
陈皇后遇刺了,但是人没在凤鸣宫,皇帝却把他找到了这里来,虽然西陵钰是打从心底里不相信有人能在皇宫大内公然伤了陈皇后,但是心里也忍不住的朝着不好的方面想了。
皇帝没说话,先是侧身一让:过来再陪你母后说说话吧!
西陵钰心里咯噔一下,瞬间就懵了,等到反应过来,便是一个激灵,猛地打了个寒战。
他一撩袍角,直接冲到了里面的床边。
彼时的陈皇后,脸上已经全无人色。
母母后?西陵钰的声音颤抖,本想握她的手的,但是惊吓之余,居然是浑身的血液冻结了一般,迟迟的没能伸出手去。
陈皇后仰躺在床上,连翻身都不能了,眼神绝望的盯着儿子的脸,嘴唇嗡动半天,只虚弱无比的叫了声:钰儿
她这眼见着是不行了,并且这个时候显然是不适合挪动的,可是如果让她在别宫断气,再把遗体挪回凤鸣宫的话又不吉利,所以心里略一权衡,皇帝还是说道:你先送你母后回她的寝宫去吧,也陪着她说说话!
西陵钰这会儿整个人都慌乱不已。
皇帝举步离开,他都没反应过来要送。
季淑妃等人都默不作声的也赶紧跟着出来。
见到他们转身,沈青桐就也爬起来,上前一步,弯身去搀了西陵越的手臂。
西陵越扭头,看了她一眼。
两个人跪了有一个时辰,其实沈青桐自己的腿这会让都是麻的,动一下就难受的厉害,只是她的面色如常,并没有表现出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
沈青桐没说话。
片刻之后,西陵越就顺势反捉住她的指尖。
他站起身来,拉着她的手,依旧身姿笔直,眉目冷峻,步伐稳健的大步走了出来。
华阳宫外,皇帝的御驾已经走远了,灯笼蜿蜒成一条火龙,一直延伸到这夜色的尽头。
沈青桐盯着那边看了许久,最后,还是重新扭头看向了西陵越,问道:我们还过去吗?
西陵越的视线却失踪没有追随皇帝,只是落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处,这时候,他也收回目光,看了眼身边的她。
少女的眸子漆黑,目光清澈。
这宫里的污秽有太多,他经历的多了,早就习以为常,心里轻易起不来波澜,但是这一刻,身边有一个人,于云雾之中让他看到了一眼清明。
这一瞬间,巍巍宫墙林立,浓墨重彩的宫殿群,竟是全不在他的眼里心里了。
这里的繁华或者荣耀,这一瞬间,全都黯然失色,变得无关紧要了。
不了!他握着她是指尖,摇了摇头,眸子里荡出一抹惊艳了夜色光阴的笑:我们回家!
这一夜之后,皇帝对他的信心必定大打折扣,原来朝中的格局也将面临全面的清洗。
可是皇帝的态度有什么要紧的?他从一开始就没在乎。
这个时候,其他人都还留在承天殿里静候。
不知道为什么,皇帝并没有取消这夜的践行宴,跟裴影夜陪了不是,仍是主持着宴会,一直到二更才散开。
席间太子没有出息,昭王也不见踪影,皇帝的态度又很敷衍,所有人都看出不对劲来了,所以这一场宴会下来,气氛十分的诡异,所有人都在熬时间。
待到宴会散了,陆贤妃就迫不及待的吩咐黄嬷嬷:怎么越儿没来?到底出什么事了?难道皇后的事是——
她自己说着,就先把自己吓了一跳。
西陵越必定不会对陈皇后下手,这一点她十分确定,但是却防不住别人的暗算。
陆贤妃想着,就越是心里发慌,用力的抓着黄嬷嬷的手:快叫人去昭王府问问!
好!皇帝才刚离席,她们这会儿是走在最前面的,后面跟着今天入宫赴宴的其他人,黄嬷嬷也不敢多说,只用力握着她的手安抚。
众人有条不紊的从启天殿里出来,都正憋着好奇心,各自沉默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皇帝的御驾却是被人截住了。
皇上!凤鸣宫的总管太监丁永寿急急忙忙的扑倒在地,大声的嚎啕道:皇后娘娘薨了!
这一声,如是惊雷乍现,把所以有人都砸得灵魂出窍。
之前有人来报,说宫里闹刺客,伤了陈皇后,大家谁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严重。
皇帝的銮驾停在了半路。
后面,文武百官的队伍里也鸦雀无声,只有丁永寿的痛苦声声声哀痛。
遣散了众人之后,皇帝也没去凤鸣宫,而是回了自己的寝宫。
这天的宴会,常贵妃本来是称病没有出席的,这时候突然听了陈皇后遇刺身亡的消息,终于按耐不住,过来求见。
娘娘!皇上说了,今儿个谁也不见,天色晚了,娘娘请回吧!侍卫通传之后,却是路晓亲自出来。
常贵妃是知道皇帝的脾气的,既然路晓这么说了,她也不勉强,只道:皇上还好吗?
唉!路晓叹了口气,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一切了。
常贵妃道:那本宫就先回了,皇上这里,大总管多费心,好生劝着点儿!
是!路晓点了头,常贵妃就又被宫婢扶着原路往回走。
回去的路上,身边的大宫女忍不住道:娘娘,现在后宫都在传,皇后娘娘遇刺的事情可能是昭王殿下做的,那会儿在华阳宫,皇上好像是责骂昭王殿下了!
常贵妃心事重重,闻言就扭头瞪了她一眼,不悦的道:别瞎说!
那宫女脸色一白,赶紧垂下了头去。
但是常贵妃的脾气却不是冲着她的,这时候便是忍不住喃喃的思忖道:他又不傻,皇后娘娘根本左右不了皇上的一举一动,就是空架子,伤了她,反而把自己腿上风尖浪口上,成了众人攻击的靶子?
这件事,是谁做的也不能是西陵越做的。
就算能怀疑是西陵钰破釜沉舟的苦肉计,也绝对找不到西陵越身上。
可是——
常贵妃想着,心里就越发的焦躁难平了起来。
娘娘,您怎么了?宫女见她脸色不好,就又试着叫她。
常贵妃回过神来,只看了她一眼,却没说话。
她其实很清楚,这么多年,皇帝一直因为瑨妃的事情耿耿于怀,他说是纵容宠爱西陵越,但实际上,这种所谓的宠爱只是一张面具,这面具还挂在脸上的时候,就什么都好说,可一旦有朝一日因为什么事情生出了裂痕
这背后隐藏的真面目会是个什么样子的?
如果皇帝开始忌惮戒备西陵越了,那么,相对的,就会给太子更多的机会
而如果让太子和昭王继续恶斗下去,这场战争持续的时间越长,那么——
最后,留下来的机会就会越来越大吧!
常贵妃其实是个有野心的人,只是因为一直知道皇帝没有扶持西陵卫上位的打算,所以她也就聪明的一直没有任何表示。
但如果皇帝对西陵越的支持打了折扣,那么西陵钰和西陵越之间就有了两败俱伤的可能性,这个可乘之机,千载难逢。
这一夜,宫里死了皇后。
不算轰轰烈烈,只是闹了一场刺客事件,但是一夜之间,皇城高处却是风云突变,重新洗牌了朝中的整个格局。
东宫之内,卫涪陵彻夜未眠,一直站在床前,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
三更时分,院子里青青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娘娘!她推开房门。
卫涪陵回转身来,语气冷淡的问:宫里有消息了?
殿下刚让人传了话回来,让府上赶紧准备,明日开始,要为皇后娘娘哭灵了!青青道,反手合上了房门。
卫涪陵面上表情分毫不变,只又确认了一遍:她死了?
是!青青道,却是一脸的忧虑之色。
卫涪陵听了这话,便是慢慢的闭上眼,轻笑了一声出来。
然后,她挥挥手:那就照吩咐下去吧!
奴婢已经让管家去各院传话了!青青道,犹豫再三,还是忍不住道:娘娘,昭王不好惹的,您这是何必呢?
他没有证据!卫涪陵道,忽而睁开眼,眼底神色一片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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