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嘴的地方就盛传八卦。
勾人食欲的食香在天海楼二楼飘荡,明明还是下午,这里却坐满了食客。
覆雪扫视一圈,葶之和阿月姬还没下来。店中小厮看见她和男子二人,立刻将二人引到了窗边的位置,问男子:“大人,今天还是照旧吗?”
男子点了点头,“再加几道你们的招牌菜,让远道而来的朋友好好尝尝天海楼的招牌,要是觉得好吃,回头还能帮忙宣传宣传。”
“好嘞!”小厮痛快应下。“包管客人您满意。”
覆雪暗中观察着男子,他像是这里的常客,刚刚那小厮把他称作“大人”,覆雪落座后,“还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男子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叫......”
这话还没说到一半,一把长剑劈在了他们身前的梨木方桌上,“你在这里做什么?”
劈剑的人正是洗漱过后,重整行装的阿月姬,她此时带着白纱蓑帽,纱布将人遮了一半。覆雪心想这俩人也没多大的深仇大恨,不然那长剑就直接劈在了那人脑门上了。
“粗鲁。”阿月姬身后走出一个相貌平平的女子,正是葶之。到达仙州后,为了混淆视听,葶之恢复了女身装扮。
阿月姬冷“哼”一声,这话从葶之口中说出来,是极可笑的。
“烤乳猪来咯!皮焦肉嫩,入口即化哟!”小厮端着一大碟肉朝他们走来,瞧瞧那上菜的小碎步,又稳又快。
“先吃饭吧。”覆雪劝道,男子认为覆雪心肠善良,好说话又识大局,心中涌起潮水般的好感,“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架。”
这都什么人呐!
阿月姬拔了剑,不情不愿地坐下了。因为是三张板凳,因此她单独坐在了面朝窗户的那一边儿,覆雪和葶之便坐在一张凳子上,男子坐在对面覆雪和葶之那张凳子上。
男子见覆雪和葶之靠得很近,一不小心就会有衣袖相碰,心中便更加疑惑了。
李钺哥该不会是对一个有妇之夫......
“你这剑砍得可真不是时候,这公子正要告诉我他的名字呢。”覆雪对阿月姬说道。
“他就是姜搁。”
原来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仙州刺史。比覆雪心中想象的要年轻太多。
年纪轻轻,掌管一州,想必手腕非凡。但怎么看都不像。这位大人,长得太过面善了。
“大人怎么住在天海楼,不回自己的府邸呢?”
姜搁苦笑着,大眼睛瞟了瞟阿月姬,阿月姬淡定地喝了口茶,“我把他宅子烧了。”
“泼妇。”葶之夹起一块肉送进嘴里。
“你何时将北斗黑市关掉,我就一砖一瓦帮你把宅子盖好。”
“我觉得天海楼住着还是挺舒服的。”姜搁夹了块肉,筷子刚挨到肉,就被阿月姬抢走。
两人旧识已久,姜搁看着年纪轻,却处处让着阿月姬,丝毫不计较。
..........
临窗的位置,将仙州的街景净收眼底,外面的风铃清脆悦耳,四人却被屋里的交谈声吸引了注意。
“中原的强盗都是些毛都没长齐的旱鸭子,在这辽辽水域之上,谁胜谁负,还不一定呢!”
“你怕是没听说过李冽的战功吧,黄毛小儿,中州大陆就是靠着他李家,世世代代,四处征伐,不知掠夺了多少他国土地,我看这次东海也难逃一劫。”
“他李冽再厉害,还不是一去不归。银樨娘娘保佑我东海子民。”
“说到李冽,你们知不知道,他的相好,居然是一名妓子。”
“哦,还有这等事?快说与我们听听。”
“你们竟然连覆雪的名号都没听过?仙州可真是个蛮夷之地,消息闭塞。”有人拍案而起。
“妓子就是妓子,名号再响也是妓子。”
“哈哈哈”有人大笑道,“这个妓子,可是光明正大赢了一个碧眼女子的,如果我没有记错,普天之大,只有东海的鲛姬才有这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吧。”
“你!”有人拔刀抗议,“不许你侮辱鲛姬一族!那是我们的东海的守护神。”
“你们技不如人,比试赢不了,如今打仗也要输,快快归顺我中原大陆吧。”
“放你娘的屁!”
儋州话、临高话、仙州话、东海土语吵成一团,谁也不服气谁。店里的小厮放下手中的活全都跑来劝架了,“爷,别气别气,和气生财,要不送您一壶好酒,您看如何?”“这位贵客,近日天海新研发了一道佛跳墙,可能赏脸品鉴一番?”
..........
四人坐在窗边,默默地吃着新上的清蒸海鱼,肉质新鲜,这些人,怎么就不能安安静静好好吃肉呢?
连姜搁也不会猜到,月余前拼命挣个你赢我输、剑拔弩张的三位,正坐在自己面前,和睦地吃着鱼肉。
一顿饭毕,十道大菜三道点心,统统扫光。葶之大概是这些日子砍杀累了,吃的格外多。
饭钱都记到了姜搁的账上。
姜搁毫无怨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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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天海楼,三人决定去采买出海所用的行装。
“我们得先去北斗黑市。”阿月姬说道,海风拂起了她的面纱,那双璀璨的绿眸若隐若现,“乘船只能经过东海列岛,却到不了真正的东海神洲。”
“鲛绡。”阿月姬重复道:“我们需要鲛绡。”
覆雪见她丝毫不避讳姜搁,心中疑惑,据这些天她跟阿月姬的接触,阿月姬是个防备心很重的人。
“他也要跟着去?”葶之指了指姜搁。
“鲛绡的价格,可不便宜。”
葶之心领神会,调侃了一句,“原来是姜老板。”
.........
四人便往北斗去了。
原来这北斗全名叫做北斗海市。
和寻常的市集不同,这里是个拍卖场。这里不收普通的玩意儿,只收独一无二的,千金难求的。
北斗海市也是仙州主要征税源之一。为何卖主愿意心甘情愿地缴纳高额的税款,因为他得到的,远比缴纳的要多的多的多。
姜搁在刚刚出任仙州刺史时,阿月姬帮了他解决了许多麻烦。两人的隔阂,也是从这北斗海市开始的。一年前,北斗海市贩卖了一个鲛姬少女。阿月姬和姜搁闻讯赶来,鲛姬少女早已被买主带走,从此天南地北再也寻不到了。阿月姬提议关闭北斗海市,姜搁拒绝,他对她说:“有日便有月,有光便有影,有白便有黑,如果无法将那些黑暗的势力铲除,为何不让它在自己的监督下存活?你可知,物极必反?”
阿月姬与姜搁看法一致,这也是当初她为何会帮他的原因,可是,她咽不下这口气,于是两人的关系就变成了如今奇奇怪怪的模样。
北斗海市位于海边的一个岩洞处,退潮时开市,涨潮时闭市,买卖盈亏全看大海给不给饭吃。
十五月圆夜已经过去,大潮退去,正是北斗海市热闹的时节。
岩穴中充斥着大海的味道,海水浸湿了四人的鞋袜,北斗海市的管事瞧见姜搁来了,连忙迎上。
“姜大人,今个儿是吹着哪个方向的海风,将您给送来了。”
“海管事,好久不见。”姜搁彬彬有礼地跟他打了招呼。
“这几位是姜大人的朋友吧。”那高个管事看了看覆雪等人,“不知几位贵客今日为何前来?”
海管事也不绕圈子,来北斗海市的人,比是有所求,凑热闹的,一年也有那么一两个。
姜搁示意海管事伸出手,他在他的手心写下了“鲛绡”二字,管事大惊,并未拒绝,领着四人往岩洞深处走去。
岩洞乌漆墨黑,路的两旁立着石灯,石灯中部镂空,放着拳头大的夜明珠。
行至一幕水帘前,海管事毫不犹豫地踏了进去,海管事来自东海列岛的陀罗岛,海边长大的人,怎会害怕被海水弄湿的衣服?
阿月姬紧跟其后,覆雪和葶之也跟了过去,姜搁却是怕水的,因为他不通水性,但这幕水帘是难不倒他的。
水帘比想象中要宽了许多,五人踏出水帘后,由头到脚被淋成了个透,成了彻头彻尾的落汤鸡。姜搁甚至从鼻子中咳了出了许多水。
这个洞穴里岩壁上长着许多铃兰花,地上有一汪清潭,潭水中放着薄如丝的白色纱衣,海管事恭敬对四人说道:“鲛绡一直有市无价,一有立售。这两件成品极好的鲛绡却在这里已经寄卖一年了,依旧无人能将它带走,因为那卖主的要的不是银子,也不是金子,而是鲛姬一族圣女阿月姬的发丝一缕。”
“如今姜大人开口所求,我愿为大人游说那卖家。请诸位稍等片刻。”
海管事从岩洞上的一处内凿小窗上取出了纸和笔,写下了两行字,敲了敲那石窗,石窗被打开,海管事将纸递了过去,石窗又关上。
没一会儿,石窗又被打开,那纸条被揉成了团扔了回来。
海管事见了,面露难色。
这时阿月姬摘下了纱帽,长发如瀑滑落,绝美的面容在这阴暗潮湿的洞穴中,熠熠生辉,海管事一时呆住了,又见她眼眸碧绿,心中大惊,反应过来后,立刻跪下行礼,“海成拜见圣姬。”
“起来吧。”阿月姬从腰间掏出匕首,离利索地割掉了一抹长发,正要递给海管事,被姜搁拦下了。
“当心有诈。”
见姜搁脸露担忧,阿月姬心中一暖,面上却冷冰冰地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与你何干?”
姜搁知她固执倔强,便不再阻拦。
海管事将那缕头发捧在手心递了过去,没一会儿,清潭里的潭水消失了,鲛绡到手了。
四人又去了船行购买行船、粮铺购买干粮,又买了许多囊袋盛了水,各自准备一番。只等第二日天亮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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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覆雪正在秉烛夜读,读的正是李钺赠她的琵琶古乐谱。
这乐谱怪异之处比比皆是,下回遇见李钺,她要揪着他问个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