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哪,天要亡我也!”逸倾看着面前铺得满满一大叠的奏折,细数下来三尺来高一摞足足堆了四摞,一心烦就丢下手中正看的一本折子,掩嘴长长打了个哈欠,揉了揉发酸的眼,青淮从后头上前为他锤起了背。
逸倾难得穿上正式的降紫朝服,更衬得英姿挺拔,帅气倜傥,他不由想到师傅的药不是一般的管用,个子果真是拔高的长,才十六就已经一米七五了,若是再过几年——他不敢再往下想,再高点,能看吗?除非他打算一辈子做“男人”。
“爷,还是歇会儿吧。”青淮亦是换上了青绿的宫装,格外的俏丽清艳。那浅棕的杏眼里透着心疼,往边上立着的宫女睇去一眼,立即有眼明手快的递上参茶来。
逸倾接过茶,优雅的拨了拨茶盏小抿一口,凤眼一瞪,道:“说,是那个告的密,坦白从宽。”那眼里有着小小的威胁。
为什么王爷老爹那么精明,为什么皇叔那么狡猾,他不就是去青楼听了个曲,犯得着这么恶整他吗?一个一脚把他踹进宫里,一个伸手把他关进御书房,他已经连着三天吃喝拉撒全在这里了。
呜,这天下有他这么可怜的太子吗?
他可怜兮兮的望着青淮,道:“这还有完没完,刚看完一摞又拿来一叠,去年的折子都能找出来让我翻旧账。明里是学习,暗里不是故意整我的嘛!”
青淮冲他丢去一个白眼,冷冷地声音里却有几分幸灾乐祸:“皇上说了,爷您有时间去听花曲,倒不如把心思全放在政事上。这么多年没回京,对宫里大臣上的事都不熟悉,多看看折子,习惯习惯再让您上朝。别忘了,您是太子。”
“没忘没忘,我能忘得了吗?就这三天耳朵都快被左一句太子右一句殿下的磨出茧来,哪能忘啊。”想想还是在山上悠哉,除了练功看书,余下的时间想干什么干什么,哪像现在这么操劳。
这一堆的折子,不看不知道,看了气都能被气得歪了肠子。这都什么人啊?芝麻绿豆大点儿的事都能有如黄河之水滔滔不绝的写上一堆,而其中居然还有……居然还有让他立妃的事!
就说,一个谎是要用无数的谎去圆的,这回他倒想看这个谎皇叔该怎么去圆。
总不该真让他却娶个人吧?虽然他才十六,立妃还早了点。可关键是他娶得了吗?他是假男人的事实皇叔和爹可都是知道的,而且他又不兴gl,还是娶回来摆房里看着?
要不娶个男人回来也成,嗯,想到男人,他的眼前又不自觉的飘出那略带委屈娇弱的影子。
天下,十九,济州富户梁家二子,上有一兄下有一弟,他和弟弟原是正室所出的嫡子,却在两年前其母被发现与下人通奸被梁老爷赶出了府投湖自尽后,又被二夫人以毒谋梁老爷的罪名告上了官府。再后来就被人卖进了青楼,今年已经十五的弟弟也被卖去了南方一家武馆。
至于这案子是真是假还有待调查,暗已经被他派去南下寻他弟弟的下落了。据说三天前撞上他时,正是因为他听说了弟弟的下落而欲逃去寻,却还是被捉了回去挨了两鞭子。不过也因为他的关系,这两天听说都在楼里好好的休养没有敢打扰。
“啪”,青淮把一本奏折重重的拍在逸倾面前的桌子上,“爷,您又在想什么呢?是觉得银子送去的还不够吗?”
知他者莫过于青淮,瞧他眼睛一眯就知在想什么,青淮老实不客气的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身与他对视,冷冷盯着逸倾的眼眸里是强烈的不满。
不过一个怜人,哪还让主子这么上心,分明就是个妖精!才不过一个晚上爷就对他念念不忘的了。
“我是在想青淮要是会弹琴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整天为这事跟他使心眼了。
“奴婢的手是拿剑的,爷要不要试试看?”
满是威胁的语气让逸倾难得抖起了眉,他向后靠了点,避开离自己过于贴近宛若霜菊的俪颜,讪讪一笑道:“你的爷还不想寻死呢!”
开玩笑,跟她打,不死也去半条命。那几个老头子派在他身边的人哪个不是高手中的高手,若他这几年也是专心只学武不管旁的还用得着受威胁吗?
这分明是以己之长攻他之短嘛!
“那爷就安安心心看完这些折子,也好让青淮早点向皇上交差。”她以为自己愿意整天被困在这间屋里吗?
“好丫头,想不想出去?”逸倾的眼神突然落到了青淮手下正压着的一本折子上,上挑的眼角透出股邪气。
“这些折子看完了?”她的视线却是扫向屋角另一端堆着的奏折,正在考虑是不是也要抱过来。
“本殿下自有比这更妙的法子。”
“什么法子?”
逸倾神秘的扫了扫屋内四周,青淮见状即会意过来,挥了挥手让立在四下静得连呼息都听不出的宫女太监们退了下去。确认书房里没了别人后才看向主子点点头。
他半晌才静静吐出两个字:“南下。”
闻言,青淮忍不嗤道:“你以为皇上会放你走?”还以为多神秘咧!也不想想他是怎么被骗下山的。
如果不是她亲眼见着,还真不敢相信这世上会有这样的皇帝,自己的几个儿子女儿不去疼,一天到晚倒把主子缠得紧。连那宁亲王也一样,主子入宫几天,他就跟着在宫里住几天,和皇上两人每天按三餐来问候,就差没晚上拉着一起入睡了。
“傻丫头,你说皇叔为什么让我先从这些折子上熟悉政事?”逸倾开始循循善诱。
“自然是为了日后好参政。”
“我在上山待了九年,虽说这中间也有偷偷回来过几回,可与宫里百官却不甚熟,反倒是大皇子二皇子常常参政,底下旧部盘根错节。皇叔让我看这些折子也是想让我明白其中奥妙,可我现在虽有皇叔和爹挺着,又有山上那几个老家伙认可,但毕竟没有威信。就连民间,怕也是只知道我这个太子名,反倒是对我那几个皇表兄熟悉的多。”
“所以爷是想办几件案子,竖个名声?”
“知我者莫过青淮也。”逸倾赞赏的冲她笑道。
青淮蹙了蹙眉,道:“清平盛事,哪有恁多事让你管?最多不过就是些鸡鸣狗盗的小案子,爷若想办大事怕是不成。”
“你当爷这几天的旧折子是白看的啊?”逸倾伸手敲了敲她的头,又把双手背到脑后靠到椅背上闭起眼道:“皇叔挑的这些折子都是有些小毛小病的,不细看还真找不出其中缘由。”
他顿了顿,猛地睁开眼,唇角扯出抹意味不明的笑意,拈起桌上几份被区分开的折子,对青淮道:“你看这一份……还有这一份……这里……”
空旷的书房里就见他们一紫一青两个身影凑在一块儿,不时的交头接耳起来。
“咳咳……”突来的轻咳声打断了正在热烈讨论的两人,“刷”的一声,逸倾和青淮两人齐齐回头朝书房门口望去。
“我说怎么一堆宫人都站外头呢!”戏谑地声音出自直直立在门廊下一名明黄的挺拔身影。
“孩子大了,咱都管不住喽!”旁边另一道齐高的白影跟着搭腔道。
逸倾和青淮两人对看一眼,忽地发现原本是隔着宽大书桌在看折子却不知不觉站到了一起,而且靠得不是一般的亲近。头对头,难怪会让人误会。
青淮脸一红,嗖一声纵得老远,近到东罗皇帝和宁亲王的跟前规规矩矩地行了个宫礼:“奴婢见过皇上万岁,王爷千岁。”
逸倾也跟着凑了过来,对着两个笑得有如弥勒佛似的黄白配撇撇唇躬身道:“皇叔,父王。”
皇帝赵蓟秦今年已经四十有七了,却仍是一副保养得很好的样子,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两道浓眉间的微折纵使是笑着,亦是帝王的霸气尽显,眼神分外的锐利,和逸倾却是有三分的相像。
而一身和逸倾一样嗜穿白裳的宁亲王赵蓟宁虽比皇帝年长两岁,却有如双胞胎似的,只除了眉宇间没那分霸气而多了分书卷温和。
若说逸倾最不像两人的地方,那恐怕就是那双眼睛了,斜斜地向后挑起,狭长似弯月,却又不像一般的单凤眼那样小到一笑就没了眼睛,大小适中嵌合适度,总是带着丝若有似无的邪气又常被他刻意显现的温和所带过。
“都在聊些什么秘密呢?”皇帝温和笑问,隔着衣袖握起他的左手向书桌后的榻椅走去。他下意识的向那只手瞥去一眼,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
“许是什么又见不得人的事,回了京屋也不落就往外钻,合着外面的花就比家里的香。”宁亲王已经不下数十次地为了这回事念叨了好几天,顺口拈来的话十句有九句离不开此,真真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说白了就是心里吃味,凭什么皇帝都见就不能先见他这个爹,害得他在厅上等了一晚,连一向在佛堂里不怎么问事的正妃都跟着他一起候到半夜。
青淮退到角落里不忘朝主子丢去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想到可怜的暗,不会说话的下场就是被派到外面做苦力,还好她那天没接这份传话的差事,不然就不是陪主子在这里看折子这么简单了。
逸倾深感无奈地再次翻了个白眼,心知再说下去又会没完没了,立刻岔开了话题轻咳一声道:“皇叔,父王,儿臣这几日已将这批折子看了个大概,觉得与其这么纸上谈兵,不如起坐而行。古时有帝王微服私巡、体察民情,虽说地方上未曾上报的都是小案,可若官员办不好,也会引起民怨。更有甚者,谎报案情,让无辜者白白受冤的案子也有过。民间有言:山高皇帝远。若是下面有意欺瞒,而京中又有高位者为怕牵连或得了什么好处,借着皇上您的名义将案子草草了结,您怕是也不会每一件都能清清楚楚的。”
他顿了顿,发现两人都异常认真地听着,前者眉头微蹙,后者频频点头,就明白这事儿说到了点子上,便又继续道:“京中有御史监察百官言行,每隔两年也会派刺史到地方上巡视,可每次去都是前呼后拥的。地方上有得到消息者都会早早做好准备,若真想查点什么,怕都被那些地方官员给掩盖得不露痕迹了。水至清,则无鱼,而想混水摸鱼的又大有人在,越是富庶之地,年年上贡,越容易模糊咱们,总会把注意降低,而放到其它郡县上督催,往往疏陋众多。是以,儿臣向皇上请旨,准许儿臣微服私访。”说罢,他撩起前袍在皇帝面前跪了下来。
皇帝眼里闪着欣慰,和边上的宁亲王互相对看一眼,颇为赞赏的笑笑,大叹道:“吾儿真是长大了呢!”
本书由潇湘小说原创网首发,请勿转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