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风向棺内一探,只见柩枋之内金碧辉煌,珠围翠绕间竟似全由那金石玉器雕饰而成。此刻,灵柩之内,正平稳安躺着一女子,身穿金缕玉衣,似是仙女一般。仔细瞧这面容神采,清幽凛凛,倩姿飞扬间顿时让临风失了方寸,不是那檀心小姐却又是谁?
时隔不到半月之久,多舛巨变之后,不曾想竟是在此处,又见到了令自己魂牵梦绕的心念女子。临风呆呆怔住,手足无措间,却见檀心眉眼闪动,缓缓睁开了双目。
紧接着便见她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望着自己,丹唇微启,口脂幽香间嫣然说道:“范郎,你可安好?怎得抛却我一人在此空空守候?”
临风好似得了那失魂症一般,呆呆伸出手去,拉起檀心的玉笋柔荑,轻轻扶她站起身来,慢慢迈步出了这金棺。檀心出来后,不管此刻临风正目不转睛地一味观瞧自己,却只顾牵引着临风向殿外急奔而去,口中并急急念道:“你叔父尚且在道院井水之中,快快下去救他上来!”
临风心下一紧,更来不及多思量,已经跟着檀心疾步来到了道院之中的一口古井旁边。但见井口极窄,井腔渐大,井壁皆由青石穿凿而成。月光照耀下,俯身细看井内,只觉一阵森冷气息直袭而上,全身不禁升起飕飕寒气。
临风再顺着檀心小姐手指的方向仔细探瞧,心头更是强震不已!只见氤氲水雾之下,隐约间一副苍白人脸或隐或现。悚然惊惧间,竟发现真的是自己的叔父正在仰面朝上,浸泡在这井水之中!
檀心眼见临风双手紧握井口,身躯剧颤,好似激愤难舒,顿时狠狠摇他手臂,急急催促道:“范郎,还不快快跳入井中,救那叔父上来!”
临风瞬间反应过来,也不管自己乃是旱鸭子过河--不通游弋,双手即刻一探井沿,跳将了下去。只听“噗通”一声,临风便落到了井水之中。
临风顿觉寒气逼人,全身冰冷刺骨,但也不敢稍作停留,直向叔父范茂淳急急游蹬而去。此刻,范茂淳也睁开了双目,痛苦地望着临风,身躯扭动间伸出双手,向着他急急用力招唤!
临风情急之下,加劲向着叔父游去,欲要伸出单手去拉他。然而,虽是近在咫尺,却怎么努力也触及不到。时间一久,临风顿感憋闷异常,呼吸不得!待要转头上来,缓口气重新去救叔父,却见此刻叔父面容变得狰狞不堪,阴森恐怖,反身向着临风游来,并死死抓住他抻过来的那只手,直直往井底深处拖拽而去。
临风急切间深深呛了几口井水,更感心力衰竭,头脑昏涨,似要死去一般。正当他苦苦挣扎之际,头脑星幕环绕,漫天星河光华乍现,猛然间“啊”的一声,脱口长啸。
好似南柯一梦,待得临风心神回转,却见自己不知何时,已然跪倒于地,大汗淋漓,全身虚脱无力,眼前哪有什么古井、叔父、檀心小姐!
仍旧只是那老道长盘身静坐在三清神像下面,旁边斜躺着天蝎谷谢娘。再远处的高大棺椁,此刻也已然不见,却是变成了尺寸之大,外观一致的模具,上刻“见棺生财”四个小字金灿惹眼。
临风痴痴回想刚才情景,如同身当其境,感觉真实可靠,不觉纳罕,疑惑地向道长望去,问道:“真人,可否告知在下,我那叔父和檀心小姐身在何处?”
鸿阳真人一抖佛陈,呵呵一笑,说道:“施主好强的本领,竟是仗着一身的刚猛内力,破了贫道的‘奇棺幻灵阵’!然天地间,能破得此幻阵的,却也不出五人左右!阁下小小年纪,如此功力,老朽自叹弗如!”
临风眉头微蹙,仍是不解地问道:“难道在下刚才所见,俱是这小小金棺所布下的奇幻灵术?你我萍水相逢,想来往日无什仇怨,道长又为何会有如此一举?”
鸿阳真人站起身来,徐徐走动,指了指地上的谢娘,口中说道:“贫道并非有意要加害施主,只是施主进来之前,幻阵正施在此女子身上,阵法并没有除去!后来贫道发现你似与此女子乃是旧识,故而将你带入阵中试探!”
临风闻言,惊怒道:“如若不是我碰巧破了此阵,岂不是已经被你加害,这地上的谢娘可是已经死去?”
鸿阳真人摇头一叹,肃然回道:“我与这女子也是素未相识,缘何要加害于她?只不过是她来到贫道此处,借宿打尖之际,苦苦哀求,欲要借这金棺之器,略释心中之憾,贫道才为她布下幻阵,以便她能与其父梦中相见一二!”
临风暗自咋舌不已,不期这小小金棺竟有如此神力!同时,心下舒展,想来是自己误会了眼前的道长。不觉歉然拜道:“实是晚辈冒犯了真人,不通礼教,还望见谅!”
鸿阳真人捋须大笑,说道:“天道有循环,尘缘共承负!你我注定有此一遇,施主又何须挂怀?我见施主额出头棱,伏犀贯顶,面正平满,恰有那龙吞虎纳之像,日后定当气运不凡!却不知施主却是如何看待眼下这天下大势,可有那定倾扶危之策?”
临风不曾想这老道人会对他有此一问,心下略作沉思,嘴中说道:“道长何出此言?我久于尘世中浪迹,与诸多俗人一样,痴作那红尘客梦。不求餐云卧石,非图绝尘拔俗的圣心;更不懂那指点江山,浪遏飞舟之策;书生之力,哪里又能口吐然诺,著万年史,封千里侯?”
鸿阳真人闻言,哀声一叹,凝神说道:“难道阁下眼见这山河破碎,病国殃民,百姓罹难,天地间气息惨凄,竟自泰然自处?”
临风不觉脸色微惭,低下头来,思忖到:起先,檀心小姐说我是‘毫无凌云志,不思报国心’,宗源那歹人也提醒我连那自保能力都没有,更让我见识了犬食人的人间惨剧;不提这道人刚才所言,单是自己这一路走来,就这官道之上,青天白日也尽是饿殍遍野,举家行乞,盗匪肆虐,官不官民不民的一派乱象。虽说大旱连年,可终究是天灾可恕。然而这朝廷却昏聩倦怠,不图仁道施政,终归是罪不可逭!我既饱读圣贤,却也麻木事外,高高挂起,岂不真真是于国于家无望,草莽胸腹,空耽了一幅好皮囊,辜负了这天地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