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远看过去，天山无疑是险峻陡峭的。

但由于天山实在是太大，以至于那些陡峭的岩壁，走近了之后，却变成了可以踏足的斜坡。

由于还没有到冬天，再加上海拔不算特别高，山下没什么积雪。

张楚翻身下马，将秦思彤从马背上抱下来，然后用力拍了一下马屁股，黑马便头也不回的跑掉了，估摸着是‘回家了’。

沈浪的坏，并非是那种传统印象中的坏，所以看到张楚将马放走，沈浪也挥手将神俊的白马赶走。

几乎是刚踏上天山，张楚就感觉周围变得非比寻常。

前所未有的滂沱真气，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像是突然从沙漠掉进了海里，被突如其来的水滋润到目瞪口呆。

“天山蕴含的真气，竟如此之浑厚。”张楚惊为天人。

沈浪却不屑一顾的耸了耸肩：“分跟哪比，这里常年无人涉足，自然比凡尘真气浑厚，但是和真正的隐秘之境相比，却又相形见绌。”

难怪隐世宗门和世俗宗门的实力会差距如此之大。

光是这不在一个量级上的真气，就足以令隐世宗门将世俗宗门甩开好几条街。

令张楚惊讶的，不只是天山浑厚的真气，还有随处可见的尸体。

也就往里走了几十米的样子，一具冻尸便出现在眼前。

这冻尸年代已经太过久远，眼睛已经变成‘干桂圆’一样，黑乎乎皱巴巴。皮肤则呈现出咖啡色，严重萎缩，变成字面意思上的皮包骨头，以至于表面反倒是有些光滑。至于身上的衣物，倒是相对完整，一身深蓝色的古袍。

没人知道，这具尸体究竟在此躺了多久。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就算是再混蛋的人，到了天山，也不会轻易触碰先人尸体，更不会打扰长眠者的清净。也正因此，这具位于入山口不远的尸体，才会如此完整。

一旁的沈浪，冲逝者行了一礼，语气深沉道：“看样子，这位兄弟不是修者。”

在张楚不解的眼神注视下，沈浪指了指逝者旁边的藤木碎屑。

长年累月的侵蚀风化，这些藤木已经变得相当模糊，不仔细看，根本辨别不出。

“这些藤木是药笼的一部分，在旁边还还有一个小药锄，看来这个人应该是来这采药材的，结果被困在这。当时那个年代，可没有直升飞机，被困在这种地方，已经算是被宣判死刑了。”

说到这，沈浪眼神敬重道：“即便只是个普通人，只要葬身于天山，就值得尊敬，毕竟逝者为大。”

这道理没毛病。

张楚和秦思彤，也纷纷向逝者行了一礼。

距离采药匠大约五十米远的地方，是一片非常平整光滑的黑色岩壁。

穿过岩壁之后，一个不大不小的山谷，便出现在眼前。

山谷入口处，残留着些许积雪。

穿着冲锋衣的秦思彤，脸色已经有些发白，嘴唇则有些发紫。

看来，冲锋衣已经失效了，这个海拔对于普通人来说，杀伤力太大。

无论是高原反应、缺氧、还是纯粹的寒冷，都可以轻易要了普通人的性命。

张楚没有任何迟疑，直接将自己的外套脱下，套在秦思彤身上。

“你怎么办？”秦思彤有些拒绝，担心只穿着一条单薄外套的张楚，会因此冻着。

张楚摇了摇头：“我是修者，这点寒冷对我来说，没什么。”

说完，张楚便直接将秦思彤背在身上，并且嘱咐：“从现在开始，你要少说话，调整好呼吸，保持体力。你不是修者，我没办法用真气救你，一旦发生严重的高原反应，会非常危险。”

沈浪走在前面，张楚背着秦思彤，跟在后面。

进入山谷的刹那，宛如从人间直接跌入地狱。

即便是用‘尸山血海’来形容，也一点都不为过。

不到五十平米的土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几个人，鲜血几乎将地面完全染红了。而山谷两侧，则是陡峭的悬崖，悬崖上方，因为海拔较高的缘故，挂着厚厚的积雪。这血色山谷，位于一片雪白的山崖之间，宛如雪白大山中开出的一朵妖艳红花，那么的鲜艳扎眼。

这些逝者，刚死没多久，除了身上的伤口之外，身体和衣物都相当完整，而且清一色全都是修者。

看得出，为了争夺三魔九派，这里已经发生了大战。

张楚心里不由一阵紧张，生怕赵唐出什么意外，不由加快了脚步。

张楚几乎是从尸体之间踏过去的，经过一块十几米高的山体坍塌形成的巨石，眼前的画面又是一变。

超过五十个人，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正痛苦的呻吟着。

这些人，都是刚刚经历大战，失去战斗力后，被淘汰的宗门弟子。

他们身上的伤都非常严重，有的胳膊被直接砍掉，有的则是肚破肠流，那些身体完好，但是口吐鲜血的人，则是受了非常重要的内伤，可能是五脏六腑被震裂，也有可能是经脉尽断。

“额……好疼，疼死我了……”

“我想回家……”

“身为修者，竟然像娘们一样哭哭啼啼，丢人！死后能葬身在天山，也是一种殊荣！”

“哈哈哈，好暖和，身上好暖和……”

“我……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了？”

哀嚎声，痛哭声，绝望的怒吼交织着懊恼的悔恨，宛如演奏起一首末日之歌。

激烈的大战，耗尽了他们的真气。

残酷的交锋，撕裂了他们的躯体。

倒在这寒冷无比的天山，任谁心里都清楚，完了，不可能活着回去了。

无数年以后，他们会和谷外的采药匠一样，受到后人的致敬，却没有人知道，他们究竟经历了什么，也不会有人明白，在生命消散之前，他们经历了何种绝望的痛苦。人们只会产生一个疑问，是什么让他们汇聚在此，激烈厮杀？

张楚无法凭借他们的牺牲，究竟值不值得。

但却明白，无休止的厮杀，不会因为他们停止，修行界会一如既往的残酷无情，优胜劣汰，物竞天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