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若将此人带上来详细询问一番?”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大都还是不怎么相信,云曦楼这样武林中的庞然大物,会特地跑来天赐郡找个小门派的晦气的,没仇没怨没好处不说,若被发现还等同于交恶行止山庄。换了谁,也不会做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啊。
再说了,若真是这般恃强凌弱的灭门惨案,也不可能任由他在擂台上解决,反而需要武林中众多名宿一齐决断方可。
“李老说的是。”丁王星本就没打算真让这两人上擂台,李家主话一出口,他便连忙称是,命人去将戚如煜带来高台。
再观柳栖雁,此时他早已收起了初闻此事时那兴奋又带着些邪肆的笑容,反而气定神闲地摇着手中的折扇,不论谁带着什么样的目光看向他,都会回以礼貌的微笑颌首,风度绝佳,似乎对此事完全不放在心上,丝毫没有心虚或担忧之情,更是让人相信其因无辜而无惧。
“柳公子似是胸有成竹?”
“呵呵,大庄主哪里的话。在下不过是相信众位前辈,不会只是听信那小人随意几句谗言,便任由我楼遭人污蔑而已。”
“是不是污蔑,还得审过才知。”
丁王星看柳栖雁十分碍眼。
之前,郑家的屏风最后居然没有送来山庄,他就觉得奇怪。派人查了一番,带回来的消息竟是那郑家胖子,被人带去了蕉共东街食铺里去。这几日他一直在追查这食铺背后之人,秘密掳了个仆役,直到昨日才从他口里的线索追查到了云曦楼头上。
这让他心中十分不安。
云曦楼手里握着江湖中无数消息的买卖,本就是他需要提防拉拢的对象,偏偏在这档口把最后一座屏风给劫了胡,这让他不得不升起某些担忧——莫非,他们已经打探到了自己这边的动向?
再加上他之前就听闻左凝提起过,慕长云有位姓柳的好友,功夫出众,来历神秘,帮了慕家不少忙。
两厢一联想,顿有不妙之感。
他原本就与左凝的目的不同。在他看来,左凝早就被仇恨冲昏了头脑,满心满眼就是那慕家慕家,实在不堪大用。他的目标,是利用左凝将当年琨虞打造的十屏风集齐后,得到屏风中的秘密,而后重兴琨虞大业。却不知,会盟初日时,左凝本想将屏风落于慕家人之手的消息告知于他,却偏偏被他欲与慕长云和解的打算给气昏了头,最后更是被他软禁起来,此事便被搁下了。
如今他只道屏风在云曦楼手里,且还不知会不会由此查到什么,情急之下,便将本来安排给慕家的脏水,而之前那些易容成慕家叛奴的下人,也都不得不暂时束之高阁,反而一股脑儿把罪名泼向了柳栖雁。
等那位戚如煜被带上来时,已过去了有一会儿了。
这是位中等身材的年轻人,身上还有不少未愈的新伤,加上一脸悲痛的表情,看上去倒颇为可怜。
一位老者见他状态狼狈,便慈和开口道:“尔且将事情经过详细讲来,你山门是如何被灭?又因何而起?”
戚如煜脸上露出一丝感激,而后先是跪地向众人叩首拜谢,之后才将事情娓娓道来。
“回禀各位,我山门百多年前由祖师爷创立于缈崆山,素来与世无争,因此弟子稀少,但也安平乐道。山门中人虽武功不济,却有不传世的手艺,便是一手出神入化的易容之术。可不想,就是此事,招来了灾祸。前些年,山门中突然遭一群武艺高强之人入侵,将我门中人囚禁了起来,要强学门中的易容之术。我门不敌之下,为求保全一门上下的性命,门主便答应了对方。”
“尔等为何不曾向行止山庄求援?”
戚如煜苦笑摇头道:“这些人看得紧,我等在门中可自由活动,但若想出去,却是千难万难。在下的小师弟心中不忿,便想趁夜逃离求援,结果却被擒住,了结了性命。之后几年,门主便将易容术悉数教给了对方,本以为他们学完了便会离开,谁料到——”
说到这,他猛地抬头,满腔恨意投向柳栖雁处,语气也一下子激愤了起来:“前几日,就是此人突然过来,那些强盗都对他恭恭敬敬,他询问了一番易容术之事,得知已悉数学成,竟开口欲夺门中传承数代的一座石质屏风!门主不愿交出,只道此物乃初代祖师爷留下的镇门之宝,却没想到对方一言不合便大开杀戒,将我门中人尽数,尽数……!”
他似是再难以说下去,喉头哽咽,痛哭出声。
在座众人见他如此,也是心生怜意,若他所说俱实,那可真是够悲苦的。于是又有一人问道:“那屏风有何特别之处,让对方不惜杀人抢夺?”
戚如煜哽了几下,勉强止住了眼泪,方答道:“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听来的胡言乱语,说是这屏风里藏着宝藏!此事绝无可能,若真有宝藏,我山门又怎会一直这般清贫无依!”
“对方既然如此凶狠,那你又是如何逃出的?”慕玄霄自是不信这话,柳栖雁是自家侄孙看上的人,哪怕他气他们自说自话私定终身,但此时却是必须维护。
“小人乃这代门主座下弟子,是门中轻身功夫练得最好的一个,当时出事,我便被师娘强行打晕,藏在了后厨的的米桶中,才堪堪逃过一劫,却在以为对方离开时,不慎弄出了动静,被留下扫尾之人察觉追杀,拼了全力才得以逃出。”说罢,他便再度下跪叩首,泣声道,“小人此来,豁出了性命,只愿求个公道,严惩这凶恶之徒!”
之后,他便长跪不起。
众人一时分辨不出此言真假,场面有些寂静。
“呵,演得不错。”柳栖雁轻轻将茶杯放回桌上,“喀”的一声,却让这人身子不禁抖了抖,更加重了众人心中怜惜弱小的心情。
而他身后的蓝明明与仇小兰,没有楼主指示,虽不敢胡乱出言反驳,却是用看死人的眼神看向了下面跪着的这人。
楼主凶残,这货是有多想不开,才会想要给他找不自在啊!且他们东楼里为了探听各种消息,向来能人辈出,区区一个易容术,根本就是东楼探子的基本技能好吗?谁会去稀罕他一个什么“空空山门”的手艺,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尔可有何证据?”
“小人亲眼所见,绝不会认错!”
“你自己都说他们学会易容术了,谁知道对方是不是易了容去陷害柳公子呢?”
“这——”戚如煜闻言似是有些迟疑,最后终是下定决心,从怀中掏出一块染血的腰牌,双手递出道,“此为那人杀人后遗落之物,小人趁乱捡来,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当做证据,还望诸位明察!”
这腰牌认得的人不少,是云曦楼中的执事出面证明自己身份常用之物,据说从不离身,一人一块,正面阳刻着一个龙飞凤舞的“曦”字,而背面则用纂体书阴刻着牌子主人的身份与姓名,由于造型与纹饰较为复杂,且所用之木为十分珍贵的渔阳郡特产,不畏寒热的钧花白檀木,因此极难仿造。
“柳公子还有何话可说?”丁王星接过腰牌,反复查看后,将之递给了在座的几位德高望重的老人,那牌子背面,正是工工整整地刻着“南楼执事,柳栖雁”几个字。
柳栖雁自旁座一人手里接过牌子翻看了一番,便随意掂了掂,笑道:“做得还挺像的,可惜,云曦楼执事腰牌,可没那么简单!小明,将你的牌子给各位看看。”
蓝明明嘴角抽了抽,去你x的小明!但面上不敢有半分迟疑,当下从怀里掏出了自己的腰牌,交给众人查看。
蓝明明的腰牌,外形与戚如煜拿出来的一般无二,牌子的大小,牌上所刻的字体,均无出入,只是背后写着的字,乃是“西楼执事,蓝明明”。
最初众人并没有看出什么,心里还有些疑惑,直到李老接过后翻看了一番,才惊道:“蓝公子乃西楼执事,若柳公子是东楼执事,为何竟已下属自称?”
这么一说,众人才惊觉,就是啊,这身份不对啊!
与此同时,本拿着戚如煜那块牌子的赵老,直接抢过了李老手里的牌子,一手一个,掂了掂分量,道:“且这两块腰牌,重量不对!”
蓝明明立时出声解释道:“不错,真正的云曦楼执事腰牌,内部镂空后灌入软金水冷却封存后方成,因此,其重量绝不是单单一块木牌能有的。且门中无论是何等级,牌中都灌有熔炼后的金属,只是身份越高之人,金属越位贵重罢了。而此人所交出的腰牌,分明就是块普通木头,做工太糙了!”
他最后那句话分明充满了嫌弃,柳栖雁对此也是一笑,接着道:“原本柳某隐瞒身份前来,不过是为了凑个热闹玩上一玩,谁料到竟还能碰上这等趣事。”
“阁下身份究竟?”此时,众人心中也有对此也有了猜测,却还是忍不住出声确认一番。
“哈哈哈,本座正是云曦楼楼主,所以,没有腰牌。”
众人均是一震,丁王星正好对上柳栖雁戏谑而蔑视的眼神,心头闪过三个字:被!耍!了!
怒火熊熊而起,正待再出言怒斥其无礼,却见不远处,一缕浓浓的黑烟升天而起,正是行止山庄内院落所在的方向!
“不好啦!大庄主,三庄主,庄中那废弃的空院,突然起火,灭都灭不掉!”一个一脸烟熏的小厮不知从何处跑来,大喊大叫之下,所有人都听到了这个消息。
“哗啦!”丁王星闻言,立时站起了身,情急之下,竟打翻了身前的茶几,几上茶盘顿时散落在地。
“你说空院?!”
“是,是啊!”
“夫人呢?”
“呃,夫人在主院中休养,并未出现过。”
此时,丁王星再顾不得什么柳栖雁什么云曦楼,足下运力,立时便往庄中遁去。
倒是三庄主乔月舟似乎并不惊慌,先着人将已满面煞白的戚如煜押下,之后才朗声道:“各位,今日行止山庄遭遇意外,擂台暂时结束!”而后又向高台上众人一礼,“诸位前辈,也不知究竟是何事,山庄今日遭难,还望诸位与我一同,前往相助大师兄!”
众人纷纷应是,便紧跟着丁王星,向山庄内跃去。
待到了那所谓的空院处时,情形却大大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那院墙早已坍塌,院中屋舍尚在燃烧,水浇不灭。而最令人惊诧的是,原本院落所在处,竟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坑洞,除了薄薄一些碎石泥沙覆盖之外,坑内分明摆放着无数器物!
而坑前,除了状似疯狂的大庄主丁王星,竟还呆站着两个衣衫不整的人。
正是那武林第一美女白曼薇,与前几日在第一擂上败于慕家小公子之手的江昊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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