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竟还能保持清醒?小娃娃的避毒丹,倒还有些用么。”左情显然也发现慕长云与慕思归都还醒着,声音中惊奇之下也带着点笑意。
之前养大左凝,她就只把这女儿当成了手中的一颗棋子。在教养时慢慢误导她,让她在颠沛流离中长大,让她心中的仇恨便随着年龄一点一点积累。直至她学成离开,前去为琨虞的大业奔波,左情就知道,她这女儿绝不会放弃复仇,她对于慕家的执念早已刻入了骨髓。
之后她便辗转来到了这个偏远的村落,看中了此处独有的医毒蛊术,窃学了村中巫祝存留的□□之后,就停留了下来,将之当做了据点,在此做下各种布置,然后静静等着慕氏覆灭的消息传回。
谁知放出去的这颗棋子是个不顶事的,最后失败了不说,还把慕家人给引了来。
不过这也并非坏事。
在看到慕长云的那一刹那,她的打算就变了。
实在是太像了。
慕思归长得与慕正轩也有些相似,但性格一看就很不同。而慕长云,不仅仅五官相似,那种淡然而坚韧的气质,澄澈又平和的眼神,几乎与她记忆中那个完美的男人如出一辙。
而且慕长云未曾娶妻,所以在她看来,这就如同一个补偿,一个神似慕正轩的慕氏后人,从未被其他女人拥有过的,被上天送来她身边的补偿。
所以她想要得到他。
她所用的毒,原本在中毒的一瞬间,便会因为剧痛而摧毁人的神志,成为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然后她只消以各种药物精心喂养,就能炼制出一具完美的活尸傀儡。
而慕思归,横竖他与正轩也有几分相似,则可以当做试验品。毕竟她之前只用村民练制过虬尸,技艺并不相同,她并不十分有信心一次成功。
可偏偏慕长云之前服用的解毒丹缓解了□□的药性,这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然而转念一想,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让慕正轩的后人在神志消散前,受尽的痛苦折磨,想到这里她就会有无比愉悦之感。
“滋味如何?”掌风拂过剩余的几名兵士,轻易便将他们击飞。转头看着柳栖雁搂着慕长云退守至巨树边,左情并不急于收拾这两人,反而慢悠悠地走过去,似乎是想要享受这种将对手玩弄于股掌间的乐趣,“呵呵,忘了你现在不能说话。”
柳栖雁扶着慕长云小心躺好,便起身举剑拦在他身前。他并不清楚慕长云身上的毒素有什么作用,但只是看到爱人惨败的脸色与额上豆大的冷汗,他就明白对方正忍受着痛苦。
心疼得不行,他自然对眼前这老妖婆恨不能除之而后快。只是方才的交手让他明白,若正面硬拼,自己并非对手。
左情并不将柳栖雁的阻拦当回事,走到近前伸手一抓,想把慕长云直接抓到自己这边,但柳栖雁如何能放任其得手,就算拼命,他也绝不能退却半步。
“你这娃娃倒是与他深情厚谊。”左情没看出两人的关系,只当他们是挚友情深。这让她想起了当年,慕正轩身边也有一票好友兄弟,好几次算计下自己快要得手,却毁在了那几人身上,心中顿时升起了一股无名之火,看向柳栖雁的眼神也变得狠辣怨毒起来,“既然不肯退,那就死在这里吧!”
说罢欺身上前,掌心浮起了一丝明艳的玫红色,一掌向柳栖雁所在处劈了过去。
柳栖雁原本还在想着要说什么来刺激一下,好将这老妖婆的注意力集中到自己身上。他适才已便发现,左情虽然言语思路清晰,情绪却并不稳定,怕是活得太久又太病态,脑子出问题了。
谁知根本什么都不用说什么,她就自己冲过来了,虽然危险,却是正中下怀。只见他侧身翻滚躲过掌风,同时左手轻轻划出一道弧度,从袖中射出一枚短刀,直刺向左情的脸颊,脚下却运起轻功倏忽间远离了慕长云所在之地。
这是要毁她容的节奏啊,是个女人就不能忍!哪怕是一百几十岁的老妖婆也一样!
左情瞬间就出离愤怒了,完全不再管原本的打算,只想先将这恼人的老鼠消灭掉,一路追去,几道掌风立时扫来。柳栖雁一见她手中那诡异的颜色就知道有毒,半点不与之硬碰硬,只踏着步法左躲右闪,身形轻灵地绕着左情来回晃悠,时不时便扔出一把短刀往她脸上招呼。
打不过,好歹还能拖。
如此费尽心力周旋,一时间两人倒也僵持了下来。只是柳栖雁心知,自己这般消耗甚巨,支撑一时尚可,却无法拖延太久。偏偏爱人躺在那里无法动弹,自己却□□乏术,着实心焦难忍。
与此同时,躺在他身后的慕长云,仰着脑袋,看到巨树的枝丫间,悄悄探出了一大一小两个脑袋。
眨眨眼确认不是自己的幻觉,慕长云眼中闪过惊讶。两个脑袋同时冲他咧开了嘴,正是那撩拨完人后就不知何时隐去身影躲藏起来的阿晓,和进了村就溜走了的百岩猴。
打了个手势,示意树下人莫急,阿晓回身躲入树丛浓荫处,抬眼看了看天色。
霞光万丈,已是夕阳近黄昏,然而阿晓明白,时候还未到。
传说中南霜草晨为圣药夜为剧毒,实则并不全面。南霜草的药性变化,远比这要来的复杂得多。
晨为圣药,指的是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到南霜草身时,南霜花骤然绽放,如点点晨霜,一刻后便会凋谢无影。在这一刻中采摘而得的南霜草,药性集中于花蕊中,乃是解毒圣品,药力温和,需经由特殊的手段炮制,方可成药入口。
之后一整日,南霜草躲避于树荫中,药性溶入草身,借助根须,滋养其所寄生之树。
而在落日之时,白日结束,夕阳的余晖再次照耀到草身的瞬间,南霜草顶会再度孕育出花苞,花苞中的药力,远远强于清晨时的花蕊,其药性之霸道,会将普通的中毒者瞬间撑爆,但对于夺命的剧毒,却是绝对的克星!
随着日渐西沉,月辉照影,夜间的南霜草药性仿佛与天色一般反转,在夕照之后,渐渐转换为可怕的剧毒,令人闻之色变,即使是采摘,都需要将手上的肌肤以厚布手套隔离方可,不然便会腐肌蚀骨。
此时此刻,想要解开慕长云与慕思归身上的烈毒,唯有趁着黄昏时分采下其花苞方可。然而,也正是这黄昏时分的采摘,格外困难,采摘者对于时间的的把握,必须极为精准。早一刻则花苞尚在孕育,药力不够,多一刻则天色暗沉,药性渐渐转换,医毒相抵。
这也是为何会有之前所说的传言的原因,正是因为傍晚时的南霜草太过难摘,而药性又鸡肋的缘故。
阿晓正在看着时间,他必须把自己藏好,同时不可挡住夕阳的光芒,还得看准时机,在花苞长成的一瞬间,将之采下。
儿时他曾跟着村中巫祝学习过,对此并不陌生,可算来也已有二十年没有做过这活计了,难免心中紧张,手上冒汗。但此时此刻他也明白,此事不容有失。他心知自己功夫低微,而对手却太过强大,想要报仇,唯有与这三位年轻公子合作,齐心协力,方有可能。
恰此时一阵山风吹过,树上枝桠晃动,他险些身形不稳一头栽下,急忙抓紧一旁的枝干,待风头过去,他转头望望另一边的无底山崖,抽手擦了擦额上的虚汗,要真摔下去,不死也残了。
眼见着日影越发西斜,落日慢慢沉入远方的山脉尽头,金色的霞辉终于穿过斑驳的树影,照射到了南霜草所在的枝杈中。
阿晓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草叶,看着它的顶端渐渐形成了数个浅绿色的小苞,在金色光芒中迅速长大至一指节的大小,而后,阳光便渐渐黯淡。
就是现在!
阿晓出手如电,极其精准地连续掐下了三个花苞,半点没有损伤到其下的草茎。
看来自己手艺还在。
他不禁又咧了咧嘴,无声地笑了。那笑容中似是怀念,似有感伤,但他也不敢多想,抬手抚了抚怀中那小猴子的脑袋,他将一朵花苞交到了猴子手中,现学现卖地开始教导它接下去的动作。
慕长云并不能看清树上的情形,他眼梢瞄着柳栖雁那头已万分危急。
此时他袖中的短刀早已用尽,长时间的消耗,让柳栖雁的内力渐渐空虚,后继无力。然而他半分不敢缓下动作,对手仿佛不知疲倦一般,掌风连绵不绝,招招致命,他若有一丝分心,只怕就会万劫不复。
身上的衣衫渐渐凌乱,下摆也在左情的掌风下撕开了无数的口子,每一步都踩得万分惊险。
两人都清楚,再过不了一刻,恐怕就支撑不下去了!
慕长云心中焦躁,深恨自己方才为何竟没能躲开!
就在此时,他看见树上哧溜滑下一团小黑影,定睛一看,那巴掌大的小猴子已经躲在了他脸颊边上。
那小猴子一手举着一朵花苞,一手摸了摸他的嘴唇,然后轻轻掰开。
!!!卧槽这是被猴子非礼了么?
来不及多想,百岩猴已将花苞举到他嘴上方,用力一挤,一股泛着清香的花汁便顺着齿缝流入了他的喉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