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流三日不息,澎湃之威,天地可憎。没人能想到一个繁华的地界,却在一瞬间消逝,更没想到偌大一个部落,竟就此消亡。
羌人零零散散的逃出洪川,加上奔逃出来的士兵已不足百人,群龙无首,在湔毕崖的笼络下,万般无奈只得并入氐族。
氐族因为泰甲的先知先明,损失已达到最低,众人默默的折首上苍,感谢他赐予了他们再生。同时也感激泰甲,若不是他,他们氐族也当与羌族一样,葬身洪流。
一夜之间,泰甲的地位骤然上升,甚至比肩湔邱罗。
“此番若是没你,我部落定消亡于此……”湔毕崖端坐悬崖之上,望着奔流不息,渐有褪去之意的洪水,无奈叹道,“好在我没像阿父一样固执的阻拦你,否则我还有什么面目站在这里?”
悬崖之上,泰甲与他比肩,看着他冷淡的眸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四百人的伤亡对他似乎并不算大事。
这当是领导人的常态,若是一点小损失就呼天抢地,那不过妇人之仁,难成大事。除非像刘备一样起点很低,每个人的人心都要拉拢,否则还不如干点实事。
泰甲低头沉默片刻,道:“我已尽力,他们不信我,我也无可奈何……不过至少,我族的眼中钉已经除去,今后再无氐羌之分!”
“或许吧……”湔毕崖默默的扭过头去,看着不远处与氐人坐在一起的白麒麟所部。
大灾面前,再无敌我之分。
“方才听那白军侯说,你冒充我来着?”
泰甲耸了耸肩:“我可没冒充,是他自己以为我就是你的。”
湔毕崖苦笑着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我是万万没想到,你手无寸兵,竟能无伤将他大败,换做是我,定然做不到!……难道你看过兵书吗?”
“那玩意儿我可看不懂。”
泰甲没说假话,即便是上辈子他也没看过什么兵书,最多就是了解了下各个朝代的胜仗情况,然后学以致用,用到了自己身上。他之前用的,就是刘备火烧博望坡(火烧博望坡的真是刘备,不信去搜)。
“那白军侯似乎很看得起你呢……喏,他来了!”
湔毕崖话音未落,白麒麟便提着重枪缓缓走了过来,依旧是那病怏怏的模样,之时眉宇间散发了一股英气,朝二人拱手道:“多谢二位不计前嫌,收容在下部曲。”
湔毕崖回礼道:“白军侯言重了,之前你我乃敌对情况,如今郫击已死,阁下也没有必要为他效死了!”
说罢,白麒麟转眼看着泰甲,眼神火热的说道:“神子之威,在下钦佩,败于阁下之手,实在荣幸!”
白麒麟败不馁,着实让泰甲敬重,更何况双方早已冰释前嫌,泰甲也没有必要摆架子,但请他入座。三人围坐在一起,未多时,白麒麟便道:“二位艺高胆大,若入都为官,不失为一出路!”
湔毕崖婉拒道:“在下身负部落领首重任,不可随意离开。”
湔毕崖并不是不想做官,只是他从白麒麟口中得知,如今的蜀都极不太平,相邦只手遮天,蜀王真.乐不思蜀,在这种环境下做官,他也只会心惊胆战罢了。
“可惜可惜……”白麒麟并不意外,但眼神却期待的望向泰甲。
泰甲苦笑一声道:“在下尚且年幼,待过了几年后再说……届时还得白军侯提携!”
为昏君之臣,实为罪过,毕竟开明芦在历史上就是个昏君,若是不然,也不会被秦国所灭。他没心情去规劝昏君,只是他计划讨好秦国,其中便有这一步。
若不为官,难得秦国器重。
白麒麟欣喜道:“如此便是极好!在下有一子名康,甚好兵书,而今八岁。若到时候你入蜀都,倒可好好交流交流!”
“哦?原来白军侯也有一子?”
“听湔公子的话说……”
湔毕崖轻笑道:“小儿御剑,与白军侯之子年纪相仿。”
“甚巧,甚巧!”
因为儿子的缘故,两个成年人的关系好似近了一步,各自引为知音;若其中有一人的是女儿,恐怕都开始谈婚论嫁了。
泰甲一度觉得自己很多余。
转眼,二人便说到了灾后处理,湔毕崖希望白麒麟能够用他手中的兵马帮助他们部落重建。白麒麟并不拒绝,反正这次回都之后免不了处罚,倒不如多在此地多待一会儿。
白麒麟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问道:“说起来……为什么贵部落兵马如此之少?据我所知,氐羌两族人数相仿,兵力相仿,为何贵族前些时日只有一百人马,不足郫击三分之一?”
湔毕崖一愣,之前只想着安抚族人去了,怎的忘了——他们部落还有两百人哪里去了?
湔邱罗的救援呢?
湔毕崖面色渐沉,看了眼不明所以的泰甲,悠悠道:“吾父似乎将兵按下来了……”
“此话何意?”
“之前我们得到消息,郫击得到蜀都救援,兵力约有八九百之多。我不顾及人多,领了一百兵马先行,本以为阿父会领着余下两百人见机行事,但我在部落等了近两个时辰……却依旧没有任何救援!”
泰甲不以为意:“说不定他只是没看到机遇……”
湔毕崖冷笑一声:“还没有机遇?之前白军侯的兵马大败,此刻冲杀而出定然大胜!但他却没有注意到此事,却是因何?”
“为何?”泰甲与白麒麟异口同声的问道。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怕了,怕死,所以将那两百人都扣下来保护他自己的安全!”
泰甲不信,为一族之首,怎能如此畏敌?原本兵马就少,他却挪用了大部分的兵力,只为保护他自己的安全?
说报仇的是他,若临阵脱逃的也是他,那他未免太虎头蛇尾了。
湔毕崖不与他争论,轻笑一声:“等洪水退了,你便知道了……”
三人不再讨论政事,而是开始说起了武艺。白麒麟一直没能和湔毕崖正式交手,深感遗憾,在泰甲的怂恿下,湔毕崖终于同意破例出手,与白麒麟一较高下。
听到动静,部落中人与白麒麟部曲一同将二人围了起来,留下个半径五十米左右的平地与二人施展,倒要看看他们谁更厉害。
“二公子最厉害!到现在为止二公子还没有败过!”一个年长的男子自信满满的说道,一旁的蜀兵明显不服气,嚷嚷道:“那可不一定!我们军侯的武艺在国内也是数一数二的!”
又一人摇了摇头:“二公子心高气傲,说不定会吃个小亏……”
这时,久久不语的龚春忽然说道:“要不下注赌一把?”
“赌个屁!”
“天天就知道赌,迟早败完家底!”
“洪水咋没把你淹死?”
“滚!”
几乎所有人对龚春的印象都不好,见他堂而皇之要来下赌,连忙赶开;龚春自觉没趣,悠悠走开,却又有几人跟了上去,偷偷摸摸的开始下注。
有几个蜀兵迟疑了一下,悄悄的跟了过去。
望着这一幕,泰甲只能摇头叹息——赌这玩意儿,真的不是能随便沾的。
奎善也在赌鬼之中,见自己父亲离开,杏夫方才偷偷摸摸的靠到泰甲这边,却碍于人群看不见里面,露出幽怨的表情。
“大兄!”他朝泰甲嚷嚷道。
“怎么?”
“我看不见!”
泰甲眼珠子一转,便知道她是什么意思,苦笑一声,便将她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的肩膀上。杏夫高兴的舞动双臂,之前她看见萤月与泰甲这样的时候就想试试了,今天终于找到机会了!
望着圈内屏气凝神的二人,杏夫问道:“大兄,你说这两个人谁更厉害点?”
“那要看比什么了,单论武艺,白麒麟进攻迅速,防守严密,可以说是滴水不露;但若真打起来,湔毕崖定然获得胜利!”
“为什么?”杏夫不解的挠了挠头,明明泰甲说白麒麟厉害,但为啥却说湔毕崖定胜?
泰甲笑道:“天下武功,无坚不摧,唯快不破!”
话音刚落,湔毕崖便消失在了原地,白麒麟瞳孔微缩,此人竟比之前遇到的神子速度更快!但他心神一凝,转眼便朝身后挥枪,阻住了湔毕崖的第一波攻击。
“反应够快……”
湔毕崖一击未得,再次消失到了原地,然而白麒麟显然不会再给他机会,抬着重枪猛然轰击地面,竟有气震山河之威!即便遥隔五十米,围在此地的人的腿都软了三分,遑论正准备发动下次攻击的湔毕崖?
“不好!”
湔毕崖身形微微一顿,白麒麟便暴步上前,举枪挥舞,竟如一网罗,将湔毕崖死死禁锢!后者见逃脱不得,屏气凝神,起剑缠枪。怎奈枪柄太粗,白麒麟靠着凶猛的爆发力,端的刺破了湔毕崖的袖子!
“嘶……”
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惊疑声,以为这场战斗便告一段落;而杏夫也是奇怪的望着泰甲,道:“大兄,你不是说……”
“嘘——接着看!”
作为当事人,白麒麟很明白自己的实力;湔毕崖无愧剑圣之名,即便自己费力钳制住了他鬼魅的身形,手中剑刃依旧轻灵,将自己的重枪缠绕,使得自己无法攻击他的致命点。
而此次攻击一过,重枪所笼罩的网罗便荡然无存,湔毕崖将再此陷入毫无拘束的境地!
而自己之前的方法,岂会对一个优秀的剑客再次生效?
二人并不多言,只一个眼神便知道对方想的什么;湔毕崖看出来了,白麒麟虽然知道自己接下来胜算渺茫,也要与自己一较高下!
他眼神一凛,瞬间消失在了原地,下一刻便出现在白麒麟的左翼;白麒麟刚抬手防御,湔毕崖便出现在了他的后方!白麒麟慌忙躲闪,险些被一剑刺中,直接败北!
如此往复不过二十几个回合,白麒麟疲于防御,劲力泄尽;而湔毕崖以逸待劳,又三回合后,白麒麟终于挡不住心中的疲惫,缴械投降。
围观者无不惊叹,原以为白麒麟会胜,却不想战况急转而下,由湔毕崖取得最终胜利。
而这一切,泰甲早就预料到了。
面对速度快的人,你就必须比他更快拿下他!如果失败,你就只能任由他玩弄于鼓掌,直到最后精疲力尽。
湔毕崖与白麒麟,就如同清风与岩石。风无法撼动顽石,但却可以将之慢慢风化;而石头面对微风的侵蚀却无可奈何,只能缓缓被之击溃。
这也是为什么泰甲修炼之时,还不忘提升速度的原因,因为在面对某些情况时,绝对的速度方可制胜。
“承让!”
湔毕崖潇洒的朝白麒麟拱手,却是用左手死死按住不住颤抖的右手。白麒麟的气劲修炼极其浑厚,好像一层笼罩全身的罩子;不仅攻击威猛,防御更是恐怖!若不是自己平日未曾疏于修炼,只怕在进攻时已露出了破绽,被他击溃!
他瞳孔一缩,忽然望向泰甲,此人……或许能助泰甲走出最后的那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