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露吟肆
傍晚时分,秋忆鸿老刘两人喝了几杯,顺便提了下温卿芸的身份,出乎意料的是老刘知道梅鞭君有这么个女儿。
“你大爷的,知道怎么不说,我差点把持不住!”秋忆鸿拍桌到。
“你大爷知道的不比你多,咱老刘也是今天才知道那姑娘叫温卿芸。”
“那我怎么就没听他说过,护那么严实防谁呢!”
“反正不是防咱老刘。”
此时两人在驿馆内已经能听到城中逐渐密集的爆竹声,一轮圆月高升月光皎洁明亮。
“好久没跟慕林一起过元宵了,真挺想他。”秋忆鸿看着窗外的月色,说起他那三年未见的大哥。
老刘也没接话,自顾自饮。
“所谓遗珠,指的是前朝皇室血脉吧。”秋忆鸿与老刘说起那晚寺庙的事情,温卿芸也仅仅从刺客嘴中得到这一句话。
“你怀疑与白清明一起的那个姑娘?”
“那女子名唤洛雁,刺客的目标也是她。”秋忆鸿给老刘满上一杯,继续猜想道:“如果所谓的前朝遗珠真的存在,最想让她消失的应该是我秋家,怎么还有别人帮忙消除隐患呢。”
老刘自然知道秋忆鸿说的是什么意思,秋家的天下是从洛家手里禅让而来的,一旦前朝皇室血脉存于世间,被有心之人利用或着人家本就是有心人,那煽动民心造起秋家的反简直是易如反掌且名正言顺,所以秋家该是最不希望有所谓的遗珠存于世间的。
“能吱一声不,小爷带你出宫不是闹着玩呢。”见老刘不吭声,秋忆鸿相当不爽。
“滚,真要有遗珠你娶她不就好了。多大点事,看灯去。”老刘甩出一个不屑的眼神,起身出屋。
秋忆鸿一想还真是,转而又一想他哪是随便的人,这娶的可是皇后,万一还有遗子遗孙又该怎么办。
“敷衍小爷呢。”
说罢起身跟上老刘。
刚出驿馆,温卿芸也跟了上来,秋忆鸿调笑道:“我跟老刘出去逛青楼你跟着干嘛,回去暖好被窝等我。”
“殿下正直青春年少,上了年纪的老人体虚才让人暖被窝,莫不是……”温卿芸回怼道,但她忘了老刘也在前面。
所以还没等秋忆鸿开口,刘无问倒先不满:“温姑娘,什么叫上了年纪就体虚?别看那小子年轻气盛,肾可没咱这老肾耐用。”
秋忆鸿插话道:“刘大哥讲话理忒偏呐,小弟这腰子可是堪比初生牛犊,这他娘的是龙腰。”
“滚,再给我降辈分,大爷劈了你。”
“哎呦,你劈了我?那温姐姐就要遗憾半生,毕竟天子的龙肾没用上不就可惜毁了。”见到这一老一少的插科打诨,温卿芸呸了一声,快步走到前面。
安庆府地处大江下游北岸,凭借封喉万里大江的地利之便,不仅军事意义愈加凸显,其商贸活动也愈加繁荣。秋忆鸿三人进到主街,便见花灯如流人头攒动,一片热闹。
灯市上多是一大家子出来一起热闹,使得不少良家子得以出门赏灯,此地有许多南下流亡的中原人在此安家,北方南方良家子俱汇集于此,环肥燕瘦相映成趣,秋忆鸿也乐的一饱眼福。
二十年前北蛮人的南下屠龙,不仅迫使中原士族衣冠南渡,也逼迫着大量的底层百姓,携家带口逃亡于江南安稳之地。他们带着不变的勤劳睿智,竭尽全力的在这不算好的世道中活下去。
秋忆鸿就发现身旁的许多小贩,叫卖着不少原先在中原流行的吃食玩物。
看到前边一位卖糖葫芦的小姑娘,温卿芸走上前去,轻柔地问道:“小姑娘,这糖葫芦多少钱啊。”
“一串一文钱,姐姐要吗?”小姑娘年纪尚小就帮衬家里讨生活了。温卿芸也想吃一串,但到来买的都是长辈带着孩子来买的,一时间倒有点不好意思。
“小妹妹,给哥哥拿两串。”
“好的。两文钱哥哥。”
温卿芸看了看,是自家的太子爷,怎么大男人也要爱这小孩吃食。
“来娘子,我娘亲说酸儿辣女,看你想吃这酸酸甜甜的,怀的肯定是大胖小子。”秋忆鸿给温卿芸递了一串。
“哥哥跟这位姐姐是一家人啊。”
“看着是不是郎才女貌啊。”秋忆鸿说着揽过温卿玉,顺手就摸在那细腰之上,本想发作的温卿芸,看小女孩在旁边就没再多说什么。
秋忆鸿给了几文铜钱,揽着怀里的姑娘,吃着手里的糖葫芦往人们扎堆的地方走去。老刘自己先去那街口处看人们因何扎堆,想着是不是跑江湖的艺人,靠近看了看,原是一位胖子在那卖力介绍身后的大烟火。
听周围人说,这是安庆府知府家的公子,从小痴迷烟花爆竹,平时自己待在家中捣鼓这些玩意,时不时相邻的人都能听到那院中传出的炸雷声。
胖公子说话时,嘴上有些露气,据说就是前些时日放炮仗,把嘴蹦着了,今年元宵节不知道这位公子爷又捣鼓出什么新鲜玩意。
“各位各位,我袁天宝今年又给大家带来了新花样,这次的烟花比以前的还要大,升的更高,而且颜色不单一。因为威力大怕伤着诸位,所以想看的就跟我去城外,还请诸位捧个场。”
胖公子顿了顿向周围看客继续喊道:“并且这大炮仗还用在兵营中去炸蛮子嘞!”
安庆府知府袁东易,在安庆府任上四年,政绩好坏不说,但是自己的小儿子每年给城里的百姓放烟花,倒是让不少人称赞。
城中百姓对于烟花爆竹的兴趣是并没有多大,部分人觉得这是知府家的公子,怎么说也要捧捧场,可几年下来,这位公子啥事没有就干这么一件。有心想结交他的人,请喝酒逛花楼送银子给女人,但愣是没人能把这知府公子给笼络住。
站在前排的几个人,看衣着也是富家子弟,一位领头的走上前去:“啊,你借我那三千两银子真就是为了做炮仗?”
“张哥,那能呢,这不是炮仗,这叫火龙箭。”
“什么箭?”
“火龙箭啊,厉害着呢。这要是对着城门,几下射出去都能把城门炸开。”胖子摸着身边用油布包裹着的大件用力解释道。
“你唬谁呢,这炮仗哥不感兴趣,但你借哥的钱可是该还了,利滚利到今天一万两。”那姓张的公子上前拍打着袁天宝肉墩墩的脸。
张家大少,家里是安庆府有名的大商户,亲舅是萧节度使帐下四大步军都统之一的赵勒石,所以在这安庆城中是要钱有钱,要权有权。
张大少有这么好的身家,却不贪图功名喜爱做生意,他的两大生意在安庆府也是有名的:一个是张家勾栏,一个是张家债。
勾栏生意便是皮肉买卖,而张家债就是给手头紧的放贷,一开始他只在自家的赌坊中给那些赌徒放贷。后来觉得天下穷苦百姓太多,本着兼济天下的责任感就敞开大门给那些平民百姓放贷,也不怕别人不还,还不起就要你的宅院田地,再不济人也是可以抵债。
所以安庆这个地方,有钱的都去张家青楼,没钱的都借张家债,莫说一般人惹不起张家,就是两般人他也惹不起。
“张哥三千两怎么翻到一万两了,你这才是唬我呢。”胖子有些呆呆的说。
“唬你?小爷唬你干嘛。你借的是一个月的急钱,所以利钱高。我那儿有帐,你要是不信自己拿个算盘去算算。”
“我爹做知府一年的俸禄也没一万两啊。张哥能不能少点利钱,要不我把着火龙箭抵给你。”
“这破玩意有什么用,你要是没银子便回去给你爹商量商量,把你家中的两姐姐嫁给我。这银子我就当做聘礼了,如何?”张大少打的一手好算计,安庆城的人谁不知道袁知府家中有一对并蒂莲花。
听到这,胖子转身去那放大件的架子车车上翻找东西。
“行不行啊胖子。哥上次去你府上有幸见到清凝清芷姐妹俩,我他娘当时都迈不开腿了,尤其是你大姐那叫一个野性啊。再说你那两个姐姐进到我张府,还怕享不了荣华富贵?”
张大少见不答话,便又嘲讽道:“人家都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可你爹不收钱也不办事,就天天做个穷官是干嘛呢。你们家是从西北调过来的,你爹是不是在西北让蛮子吓傻了。”
看到胖子一直在翻找东西,张大少就准备上去踹一脚。还没出脚呢,那胖子转身手里拿着一捆炮仗,从袖中掏出装在竹筒里的火折子,吹着后一脸凶狠的骂道:“张攀富,老子是不是给你说过别拿我姐说事,就你那虚狗样配的上我姐吗?!信不信今天炸了你这虚狗,欺负我笨可以,别拿我家里人说事,还有我爹在西北不光是做官的,也是杀蛮子的!”一脸的凶狠,直骂张大少是虚狗。
“哎呦,你拿炮仗干嘛。准备给你姐夫放喜炮啊。”张攀富也是滚刀肉,不是寻常人随随便便的就能吓住的,周围看到平常憨憨的,今天竟拿炮仗炸人倒也吓了一跳纷纷退后。
秋忆鸿和温卿芸本来站在后面,这一下就成了前排。刘无问靠过来说:“小子,看那油布包着得大件,里面要是装的黑火药,还真能把这街口给炸了。”
秋忆鸿看着那胖子忽然觉得眼熟,很像以前在西北打过的某个胖子,就是模样变化大一时认不出来。
他拍了拍身边的美人的屁股低声问道:“娘子,知道安庆府知府的底细吗。”
温卿芸掐了掐他的后腰媚媚的说:“袁东易,你不是知道吗。”
“家大业大,有些人记不牢靠。”秋忆鸿当然知道袁东易是谁,刚才那么一问纯属找话占人便宜。
秋忆鸿看了看那胖子后问刘无问:“老刘你记不记得我在西北打过一个胖子,因为他拿炮仗当街吓人,把雨棠给吓哭了。”
“嗯,就是袁东易的儿子。袁东易多护犊子,怎么到了江南后自家小的都让人这么欺负。”刘无问挠了挠几天没洗的头。
秋忆鸿从温卿芸饱满处摸了几张银票后,向前走去。
走到胖子身边踹了一脚说道:“怎么混成这样了,咱西北的二流子什么时候借钱如此憋屈过,心情好咱才会还钱。”
胖子本来就在气头上,莫名其妙的被陌生人踹了一脚刚要骂娘,但是抬眼仔细一看,先蔫后喜。
秋忆鸿把胖子手里的火折子吹灭后,对那位张大少说道:“这小胖子的火龙箭小爷看上了,出一万两买了。”说着低头数手里的银票,不看不打紧,一看吓一跳,心里惊叹道:小富婆啊,这一沓都有小三万了。
随手抽出两张五千两的银票递给。
张大少岂会缺这区区一万两,人家的目的是要袁家那两位美人,现在看到半路出来个拆台的,很是不爽:“一万两是刚才的价,这胖子拿炮仗吓唬本少爷,所以现在变成两万了。”
本要上前还钱的,一听又炸了,吹开火折子拿起炮仗骂道:“张虚狗,我袁天宝今天非炸你狗玩意不可。”
秋忆鸿见此种情形,便把银票一收对着周围看热闹的人喊道:“都散开些,富家公子斗殴,大家可别引火上身。”
人群往后退了不少。
“你倒是炸啊,秋哥在这儿你还怕出事罩不住?”
听到秋忆鸿这样说,二话不说点着炮仗,张大少一看炮仗滋滋冒烟,还真有些慌了就忙往后退。
边退边骂:“袁天宝你想死啊,今天要是伤了我,明天我舅便带兵砸了你爹的知府衙门!”
话刚说完,一捆冒烟的炮仗砸向张大少,那胖子是掐着点儿扔的,炮仗刚到张大少身边就炸了。
“轰”的一声,席卷而来的热浪差点把秋忆鸿掀翻,有离近的人受到波及那双耳嗡嗡直响随后流出血来。
黑烟散去,张家大少和身边一起的伙计都被炸翻在地,衣不蔽体浑身是血。
秋忆鸿看到这副场景,对袁天宝喊道:“你这扔的是炮仗?!”
袁天宝没听到呆呆的愣在那里,过了好一会才开口:“秋哥你刚才说什么,我没听清。”
“我说这炮仗也忒他娘的响了!”
“确实响,厉害着呢。都把我给炸懵了。”胖子一脸黑烟的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