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上伏着一层薄薄的水雾,隆起一个个小小的晶泡,想流动,却又流不走。我百无聊赖的滑着手指在窗上写上一个“南”字,透过这层窗花,夜黑的出奇,笼着的灯光穿不破,钻不透,雾凸凸的夜墙。只是在那路灯里斜斜划下的断线,欲来欲画成了直线,那么清晰。雨天里,总有一种莫名的朦胧的喘不过气的伤感,沥沥淅淅,像是在祷告,又像是在倾诉,打开窗户去听,却又什么都没有,淅淅沥沥。不去管慌乱避雨的闲人,只是这串串的抽泣,压的人心烦。
风开始用力的吹,我却不愿意关上窗。打开着的书,翻开书页,数了几张,却又变换着节奏急促的倒回。偶有几时,感觉迷失了方向,四出逃窜。总想往远处逃,去往陌生处流浪。因为捅不破,所以不往窗外看,呆呆地爬在课桌上,盯着空白的书页,任凉风顺着窗户浇灌。迷迷糊糊中感觉没有了风,真温暖,是谁关上了窗。我极不情愿的支起了头,一个模糊又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课桌前,弥散着某种特殊的令人兴奋的清香。纤白的手指在窗户上认真的划弄着,我揉了揉眼,安静的望着她手指一笔一画的走向,还未判断出那是个什么字。不知为何,她的手指加快了速度,或许她感受到了我的目光,眼看着写歪了一横。我偷偷的笑出了声,她迅速拉开了半个窗户,掩住了字,顺势把头稍稍伸出了窗外,说“好热呀!”企图掩饰她迅速变红的脸颊。“明明下着雨,挺冷的呀。”“你冷吗?”她关上半个窗转过身来对我说,“那你还开着窗,居然还睡觉。”一时间,我竟不知如何去回答。“喂,紫楠,你转过身去,让我看看你在窗户上写的是个什么字,写的真丑。”白皙的额头上泛起了丝丝红晕。“没什么呀,哼,我擦了还不行吗?”耸立的鼻尖下喷出表示生气的温暖。“唉,别擦,别擦!我写的那个字才是真真的丑,你看到了吗?”我紧紧的拽住她伸向窗户的衣袖。上课了,“别睡了,关上吧。”她逃脱了,微笑着跑到我最左边的位置上去。关上了窗,“南”字同齐的左边的“楠”字最后一笔写歪了。我知道,从不偷东西的你,却爱偷笑,于是从不偷东西的我,便学会了偷看。
“考的这么差,大早上的还没睡醒,晚上干嘛去了。东临,站起来!拿上书站到门外去。”东临迷离着双眼,张着大大的嘴,迷糊的向门外走去,摇摇摆摆,像是喝上头了一般。不巧,大脚又撞上了别人的课桌,“呀!呀!对不起,对不起。”惹得大家哄堂大笑。听得到班主任的声音,猛得拿起书,抬起头,揉了揉松散的眼眶,背起书来。不知不觉中打起呵欠来,一个接着一个。突然,只感觉后脑勺热乎乎的,紧接着又是一个脑瓜蹦,我刚要转身,却看到老班阴沉着脸,挂着一丝横肉,“站起来!”我应声站了起来,“大早上的,不背英语单词,看什么化学。你知道你英语考了多少分?有多差吗?”顺着教室门,窥到东临冷的将手揣进上衣兜里,胳膊肘夹着书,望着我,偷偷的笑着。“还不背英语单词!”又一个脑瓜蹦,我取出书来,准备坐下,窃喜。顺着过道向前走去的老班刹那间回过头来,像是想起了什么事,对着我说“谁让你坐下的,和东临一样。”
东临奸笑着,不住的呼着热死,说“欢迎,欢迎加入。”我瞅了他一眼,背起单词来“preach……”“唉,你别背了。大早上的别吵了。你说,这货他平时早自习不来,今天来了,却又不按套路出牌,来的这么早,还发这么大的火。”我停下来,听着东临继续抱怨着“你说,这货,这死胖子。”我看了东临一眼,把无神的目光转向教室,那片窗户上密密麻麻结成了极不规则的小冰花,模模糊糊的贴上了一层雾花,只有那并排着的“南”字左边的“楠”字显得十分清晰,我不禁傻傻的笑了。从这里我望不见靠着墙坐着的紫楠,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傻了,怎么不说话了,这么冷的,又走神了。”听不清班主任还在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隔着墙似乎看的到他顶着窝瓜一样的脑袋指手画脚的说着什么。“听说集齐三张王牌会变身为骑士。”东临带着声笑着说,“奥奥,欢迎,欢迎加入。”“集齐变身吧!”只见主泽拿着书带着些许尴尬的笑脸沉重的从教室门走出来。我们偷偷的笑得那么开心,那么小心……陆陆续续又出来了一些人加入了我们。冷风里,班主任再次狠狠的开始数落起我们来。
“紫楠,第一名,607。紫楠,这次还是有点低了,整体上还不错,继续保持。”窝瓜一般的脸上挤出了丝丝笑容,又却是不像在笑,只是带着骄傲。“张正,第二名,601,王雪,第三名596,李冰,第四名,590。”“刘瑞,第五名,583,收起你的笑容,不要骄傲!”窝瓜严肃的说,盖上了原本吵闹的大家。”王东城,第六名,572。继续保持。”“你们都是好苗子,前十名都是有可能上重点的,所以,继续加油!南木,第七名。”他的表情很是复杂,像是要揍我却又在寻找理由。我低着头,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和他摆着的脸。“南木,你站起来!”我缓缓的站立,还是低着头。英语63,你是怎么考的。我闭着眼睛瞎蒙,也怎么能考个90分,你说是不是?你们说是不是!”说着伴着的脸露出了一丝微笑对着大家说。“想当年……你说你还有脸笑,站直了,挺起胸来。”我偷偷的瞄了一眼紫楠,她正望着我,遇到我的眼神,四目相对,她没有躲闪,认真的望着我。目光里激起清澈的光,多像水淋淋的来自吐鲁番刚被绵雨滋润过的黑色葡萄。“去,站到后面去,这一周的英语课你站着上,别以为你把我的化学考的好一点我就会放过你。说起化学来,你们班这次考的真差,最高才96,怎么没有一个满分的呢。主泽523……东临,你站起来,一天调皮捣蛋的,早自习来了就睡觉,晚上你干嘛去了,你呀,你呀,叫我怎么说你好呢?460,唉,站在后面去。”……
树上挂着零星的屈指可数的枯叶蝶,静静的,没有风,不会舞蹈。干枯的枝干黝黑里带着润润的活力,好像给它一夜吹风,它就能点出一片新芽。但是,这不会,头顶的太阳顺着四季的交替转换着它的轨迹,照的这个初冬暖暖的。班主任苦口婆心的说,没有了那种似乎是与生俱来的严厉。从以前说起延续到现在,还有在那憧憬的大学梦里。还记得,最后他说,“紫楠以后帮南木辅导英语,下次没进步,拿你试问。”……那一周,我站的很是开心。
天是越来越冷了,虽然没有风,但干燥的空气里暗藏着一种压抑。操场上的人群稀少了,听不见鸟雀的吵闹,干枯的枝干无精打采,站立着迷糊了。就连平日里踏操场的情侣,也不知去向。唯听见寥寥几声篮球穿网的悦耳声和他们时有时无的谈论声。“南木,来打球。”我回拒了。沿着那排松林走,从裤兜里小心翼翼的掏出一支烟,点上。缓缓的吸一口,慢慢的踱着走,偷偷的藏着烟,悠悠的吐出烟雾。我喜欢看着烟雾,它构成许多不用去勾勒,想象,极不规则的立体动态图来。旋转,上升,环绕成小圈,吹一口气,逃跑,变换,最终消失。
不知怎么的我想起了东临的话—你什么时候给紫楠表白呢?或许他说的对,我的心里最近装满了东西,是懵懂,是青春?我不知道,反正脑海里总会播放着有关她的一些片段,看见她和别人聊的开心的时候就无所适从,尤其是男同学……这难道就是吃醋,就是所谓的爱情,我不懂。从书里读到的爱情像是那么凄凉,唉,我不懂……只是,那窗户上“南”字左边的“楠”字依然那么清晰,只是最后一笔写歪了。
跑着回到教室,我焦急的等待着,等着紫楠过来说“喂,以后跟着我学英语呗。”然后我就先不答应她……我打开了英语书,梦着,设计着剧情的发展。可是,等了好久却没有一丝动静。我半转过身,寻找着坐在我对面(最左边)的紫楠。没有笑脸,她爬在课桌上,长发遮住了耳朵,没有动静,她前后坐着平时和她关系好的几个女同学,嘴里不知道在说着什么。瞬时,对着我的目光,王雪给我一脸的愤怒和愁眉,好像我做错了什么事情一般,无法原谅。我站起来,一脸茫然,望着东临的课桌,没人。我走到主泽闲坐的座位旁边,我扶着空着的桌子偷偷问他“紫楠怎么了?被欺负了。”主泽放下笔说“你有情敌了。”“什么情况呀?”我一脸茫然的极速的追问主泽。主泽一本正经的说“隔壁班的千树给紫楠情书了。”我感觉到头脑里一下充满了血,没有说话,也没有听见主泽接下来说的话,用力的挪着步子移到座位上坐下,一股气势汹汹想要揍人的冲动莫名的传上全身的每一个细胞。我能感觉的到我黑着的脸和一股浓浓的醋意。我狠狠的扔开了英语书,眼前一片空白。听见主泽在叫我,我转过身去,“我都叫了好几声了,你怎么了?魂被偷走了!”然后他给我使劲的使眼色,对,我必须走过去。
捡起英语书,走到紫楠身旁,“喂,你怎么了?”她的同桌丽敏和几个女同学走开了。“喂,紫楠,这个单词我不会读,教教我。”“我不会!你去找别人问吧!”从她的话语里我听得到她还在抽泣,她的桌上和地上散乱着被撕的很乱的好看的信纸。“不行,老师都说了让我来找你的。”说话间,她的几个好朋友都笑着回到自己座位上去了。紫楠,没有回答我。“喂,你怎么了,怎么哭了?”“没什么。”我捡起一片较大的碎纸,努力的展开它,上面用潇洒的楷体写着“爱你到永远。”我笑了,念出声来,“听到了吗?爱你到永远。”紫楠爬起来,红肿着眼,迅速的从我手中夺走了那片纸,使劲的把它撕的粉碎,然后毫无顾忌的扔在地上,又继续爬下了。“我也帮你撕。”我拾起桌上的碎屑,狠狠的撕,努力的撕,撕的粉碎,扔了,踱了几脚。继续撕。听不见紫楠的抽泣了,隐隐听到“别撕了,这这么乱的,一会怎么打扫。”我只当没听见,只是继续撕。“我错过了什么?南木,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言语里带着质问。东临满头大汗的跑进来,“你表白了?”他故意提高了音量。我大声的告诉他“是!”紫楠爬起来,“是什么是!”,脸上还挂着残留的泪花,用她无力的手拍打着我的胳膊,我拿出纸巾来递给她,接着温柔的带着独一无二的口气轻声对她说,“把眼泪擦了再打,好不好。”像是七月的天气,她破涕而笑,嘟着嘴说“读单词。”东临盘问着主泽,很是惊奇。
我读着,她爬着,她爬着,我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