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长安的眼瞳中隐藏着一抹血红在慢慢的散开,那微微上挑的眼尾,就像一把沾了血的刀,有着酣畅淋漓的狰狞,而抿紧的唇,只留下那近乎冷峻的弧度。
慕长安说话的声音刚落,慕浮生的耳边突然又冒出一道凄厉的嘶喊:“为什么?为什么要抛弃我?天道召召,你以此借口想要活命,那我来问你。你我既是父女,为何你却能任由他人杀我,辱我,任由我自生自灭,却不闻不问?”
诛心。
好吧,既然他说诛心,那我们都别要心了,而我们也不配有心。
慕浮生的手臂猛地一颤,目光紧紧的盯着慕长安。
刚刚她的嘴唇分明没有动,那这声音是从何而来?
一个狠厉蔑视。
一个悲凄哀怨。
这分明是两个人的情绪,哪怕是声音一样,可这给人的感觉……分明就是两个人。
相似,又不同。
不同,却又有着同样的恨。
“你到底是谁?”
慕浮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句话。
可慕长安却笑道:“等你死了,我就告诉你,我到底是谁。”
逆轮在她手中闪着寒芒,刀光以一种一往无前、霸道无匹的态势,雷霆一般朝他的面门刺去。
慕浮生此刻避无可避,如果他撤去结界想要保命,灵火便会焚烧而起。
那被他护在身后的慕辰逸必将第一个被灵火吞噬。
如果他不撤去结界,那他分身乏术,必然要接下这一刀。
慕浮生。
你又该如何选择呢?
你的儿子?
还是你?
慕长安的牙关紧咬,刀锋没有一丝犹豫的劈斩而下。
“何苦呢?”
一道声音仿若凭空传来。
“是他?”
慕长安手中的刀突然停了下来,但却只是悬在半空中,不住的在颤抖着。
慕浮生的眼睛中印着那刻骨的刀锋,而慕长安的眼睛中,却印着一张平静的脸庞。
刀锋距离那张脸仅有毫厘之差。
只要再往前一点点,她就可以劈碎他的头颅。
可是这一刻,她的刀却不能动,无论她怎么用力想要砍下去,她的刀都静止在了原地。
“放弃吧。”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慕长安的手臂随之一晃。
她牙关紧咬,双臂在隐忍中不停的颤抖着。
“出来,云一扬,你给我滚出来。”
她一声大吼,却是将周身的雨水激荡四射。
暴怒之下,雨水汇聚成柱,盘旋掠向天际,随之爆开。
“我在这里。”
一道白色的身影凭空出现,就仿佛是这烟雨中幻化出来的本体。
微垂的眉眼犹如远山画墨,凝着沾了雨水的冷气,注视着慕长安的那双眼瞳中充满了一种亘古的孤寂。
这张脸——
这个人——
即是如此的熟悉,又是那样的陌生。
直到他走到慕浮生的身前,面对着慕长安,任由她手中的刀,指着他自己的鼻尖。
那一股凛冽的杀意,刮着他的脸庞。
可他的眼神依旧在平静中,带着一种孤绝的笃定。
她不退,而他亦站立……不动。
周围的一切仿佛都静了下来,就连掉落的雨水都仿佛感觉到一种窒息的紧张,变得悄无声息。
“真的是你。”
慕长安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是我。”
从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她就认出了这个声音。
“让开。”
她现在要杀的人,还不是他。
云一扬静静的看着她,那双眼瞳黑如深潭,那种平静突然让她想到了寺庙中出现的佛家宝象,那种面无表情,眼无波澜的五官面容,偏偏被称之为普度众生。
“他是你父亲。”
就像他说的这句话一样,顺应伦理,也是事实。
但在她听来却是屁话。
就像她从不相信,天上的神仙和神佛会有时间来普度她这个众生一样。
就算真的有神佛在,那芸芸众生皆有心愿,凭什么你的心愿就会让他们去聆听到呢?
而且如果真的被聆听了,那又为什么没有眷顾?
眷顾这个叫慕长安的女孩,有一个能被她承认的父亲?
“不让,我连你一起杀。”
幽蓝的火苗几乎在瞬间便腾起一股青烟,燃灵之火再次从她的身体中涌出,直逼逆轮的刀身。
那一刻慕长安再次毫不犹豫的挥下——
千钧一发之间。
又是力压千斤之重。
可这样使出全力的雷霆一击,
却被两根不紧不慢伸出的手指,正正当当的夹住了那锋利的刀刃。
碰撞的刀身就像开玩笑一般,“扑哧”发出一声算是攻击的轻响。
然后一缕青烟冒出,燃灵之火的火心生生被打散,融于在了这片烟雨之中,转而消匿。
燃灵火,竟然被他轻而易举的捏灭了?
而这发生的一切,由极动转为极静,前后不过一个弹指间。
可那种震撼,却在脑海中深深的刻下了烙印。
慕浮生对付她的燃灵火,要死要活。
可是这道火对云一扬来说,却是被他的双指轻易的就掐灭了。
这种震撼不是对慕长安一个人的,任何一个看到这一幕的人,都惊愣在了原地。
而慕长安的心口一颤,她知道自己必然是打不过他的。
这一刻,慕长安的眼角狭长的拉开,带着一种凛冽之色凝视着云一扬。
“今日,不是他死,就是我亡。你既然选择救他,那就杀了我。”
**
从云一扬出现的一瞬间,反应最大的应该就是秦正南。
这里除了慕长安之外,唯一对云一扬印象深刻,甚至于“刻苦铭心”的也就属他了。
那日慕长安被逆轮所伤,随即又被一神秘人带走。
虽然所有人都没有看清楚那神秘人的模样,不过却记得那道白色的身影。
那如谪仙一般,周身如笼薄雾的风姿令人不敢逼视。
还有那独特的步调,在他迈出的每一步都似敛起了大片华光,孑然寂寂。
只他一人,却犹如千仞沉渊,遥不见底,望尘莫及。
想到这里,秦正南下意识的躲到了一根廊柱的后面,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他是恨自己的断臂之痛,是想要将慕长安手刃。
可是他心里清楚,真正断他一臂的人,是这个神秘的男人。
就在他要杀了苏依的那一刻,明明掉在地上的逆轮,却突然对自己发难。
一刀下去,血脉逆转,为了保命,他不得不忍痛舍弃一臂。
就算别人还对此人有所怀疑,可在他听到对方声音的那一刻,就是如雷灌顶,那人在离开之前,曾对他留下一句话:再作恶,天不杀,我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