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衣少年自雪坑里爬出来，拍打着身上的雪说道：“听闻江湖中人寻梅踏雪、煮酒论道，畅意潇洒，岂不快哉？”
白衣少年却摇摇头说道：“你可听过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中人却也不是都能快意恩仇的。”
黑衣少年点点头却仍旧固执着憧憬道：“但听闻江湖中人都很仗义，即便不是亲兄弟，却可同患难共生死...”
白衣少年眉梢一挑，轻笑着说道：“你我也不是亲兄弟，难道不能同患难共生死吗？”
黑衣少年说道：“当然能，”然后抿了抿嘴，仿佛突然想起什么，兴奋地说道，“不如我们结拜吧！像江湖中人那样，结为异姓兄弟！”
白衣少年轻巧地从雪坑里跳出来毫不在意地说道：“好啊！”
黑衣少年来了兴致，笑着说道：“赶明儿让子陵兄给咱们择个良辰吉日...”
白衣少年撇了撇嘴说道：“何必如此麻烦，择日不如撞日！”
黑衣少年有些犹豫道：“只是没有见证人...”
白衣少年笑着说道：“红梅白雪，青天厚土，均是你我的见证人！”
黑衣少年笑着点点头说道：“好！”
白衣少年折了两支绿梅，一支递给黑衣少年，一支擎在手中，掀起衣袍，当先跪在雪地上。
黑衣少年挨着白衣少年跪下，将绿梅举在胸前。
稚嫩青涩的脸庞均微微发红，却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因为天寒。
“丙寅年元月初一，夙邪，百里衍，兄弟二人在此盟誓，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若违此誓，天地同诛！”
“夙兄！疯子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百里贤弟...”
“你我同岁，凭什么小爷是贤弟？”
“明明你先称呼疯爷为兄的...”
“你们两个小猴子，偷了本公子的梅子酒，竟然还毁了本公子千辛万苦栽活的绿梅！还不快躲开！哎呦呦，本公子的心肝儿宝贝儿哟！”一个身影从两人身旁掠过，来人身着赤色滚金边衣袍，端的华贵异常。
青衫公子见赤袍公子抱着绿梅树一副爱怜的模样，不禁笑着走过去说道：“阿衍、阿邪，你二人莫怕，这绿梅是为兄送他的，大不了再送他一株罢了，哈哈哈...”
赤袍男子瞪着一双桃花眼怒道：“好你个武子陵，也忒护犊子了，看你再惯着他俩，哪天将楚越的皇宫都拆了！”
武子陵抱着肩歪着头一副那又如何的样子。
两个人呈大字型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夙邪如玉的脸颊上有一抹殷红，嫣红薄凉的唇角微微发紫，以往纤尘不染的银袍有几处破损和血迹；反观旁边的百里衍，棱角分明的双颊高高肿起，如星的眼眸陷在青黑的眼眶中，嘴角渗出点点血丝，却不由自主地微微翘着，刚想说些什么，却牵动了嘴角的伤口，不禁龇牙咧嘴地说道：“嘶，你个疯子，定是嫉妒小爷的盛世美颜，专照着小爷的俊脸招呼...”
夙邪冷哼一声说道：“还和小时候一样，明明学艺不精，却偏要赖别人...”
百里衍坐起身说道：“分明是小爷念着你有伤在身手下留情，谁知道你个疯子下手这么狠。”
夙邪就着百里衍伸过来的手站起身，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袍，微微一瞥昂着头说道：“那是你活该。”
百里衍不恼反笑，眼底唇边全是笑意，歪着头轻声说道：“依小爷看，你非但是个疯子还是个怪物，从小身体便异于常人，恢复的速度总比别人快好几倍，别人几个月才能好全，你却只需要几天便好了大半，所幸这个秘密只有你我二人知晓，否则还指不定将你传成什么妖孽，”这样说着声音逐渐低下去，顿了顿又说道，“这次总是小爷欠你的，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莫名和莫予早已退下，尹初一倚在墙边抱着肩膀说道：“你二人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是不是也该各回各家了？”
百里衍捂着脸迈着小碎步踱到尹初一身边，可怜巴巴地说道：“阿川，你看人家伤的这么重，你怎么忍心赶人家走...”
尹初一被他一口一个“人家”恶心的够呛，不禁说道：“你一个堂堂的大秦郡王，丢人都丢到楚越来了，也不嫌寒碜。”
夙邪抚了抚衣袍上的褶皱说道：“十五年前他就把大秦的脸都丢到楚越来了。”白十五颠颠儿地跑到夙邪脚边，夙邪俯身将它抱起，白十五伸出粉嫩的小舌头舔了舔夙邪脸颊边的淤青。
百里衍见状惊诧道：“这小家伙竟和你如此要好，小爷给他买了各种吃食，腆着脸送到跟前，这小家伙却连正眼都不看小爷一眼。”说完委屈巴巴的往尹初一身边凑了凑。
夙邪看着白十五黑彤彤的小眼睛，眸中闪过罕见的温柔，轻声说道：“许是他与我有缘。”
尹初一看着却大有深意地说道：“白毛儿和白毛儿自然有缘。”
百里衍大笑着说道：“原来如此。”由于笑得太夸张，牵动了伤口，不禁又是一阵龇牙咧嘴。
小厨房内，尹初一看着云萝手脚麻利地处理菜蔬瓜果，不禁想起了龙角塘的芽儿，小小的年纪已经帮着爷爷打理店面，果真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
正厅内，尹初一堂而皇之坐在主位，皱着眉头看着下首的两个不速之客，百里衍和夙邪的伤口早已被清理干净，夙邪动作优雅、气定神闲地进食；百里衍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地笑着看着她。云萝和子卿被尹初一硬拉着坐在身旁，子卿倒还罢了，好歹曾经也是个正经的主子，虽然今时不同往日，但在座诸人均是亲近之人，倒也不觉拘谨；云萝却未曾受过此等待遇，一顿饭吃的坐立不安、战战兢兢。
酒足饭饱后，尹初一再次下了逐客令：“时辰不早了，二位回吧？”
百里衍肿着一张脸却还不忘耍帅贫嘴：“就是，时辰也不早了，疯子，子卿你们先回吧！”
尹初一翻了个白眼儿不去管他，转头对武子卿说道：“子卿，如今天色已晚，我先将你送回去，明日我再将云萝带去给张管家过目，”然后对身旁的云萝说道，“云萝，今日你暂且先在初雪阁住下。”
云萝伏了伏身子说道：“多谢姐姐。”
见尹初一起身要走，百里衍转过头说道：“莫名，你送子卿回去...”
武子卿站起身说道：“尹姐姐，赫连府治安良好，卿一人回去即可。”
尹初一瞟了夙邪和百里衍一眼说道：“即便治安再好，有些人还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夙邪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茶汤，百里衍笑嘻嘻地摸了摸鼻尖。
莫名走到武子卿身边说道：“武小公子，让属下送您回去吧！”
二人走后，云萝手脚麻利地收拾碗筷，尹初一起身帮忙，莫予站在尹初一右后方，眼中闪过一丝惊诧，百里衍手执一个青瓷茶盏懒洋洋地说道：“阿川，你且坐着，让下人们收拾便是...”
尹初一手下未停，淡淡说道：“初雪阁没有下人。”
百里衍抿了一口茶汤，低笑两声说道：“莫予...”
尹初一挥手制止将要上前的莫予，抬起头直视着百里衍说道：“在下乡野村姑一个，习惯凡事亲力亲为，想来小王爷从小锦衣玉食惯了，不习惯没有人伺候，莫予姑娘还是去伺候小王爷吧！”
夙邪清冷的眼眸微微一转，在尹初一面上轻轻滑过，便又回到面前的食案上。
百里衍丝毫不恼仍旧笑着，还未来得及说话，莫予突然单膝而跪，不卑不亢地说道：“莫予斗胆，尹姑娘此言不妥，王爷十五岁从军，与众将士同吃同住，严寒酷暑从无例外，王爷的郡王和功勋都是流血流汗、真枪真刀打下来的...”
百里衍眸色渐冷，不容置疑地说道：“莫予，你先下去...”
莫予解下佩剑，双手捧到百里衍面前，继续说道：“莫予多言，请王爷处罚！”
百里衍不动声色地摩挲着茶盏上的纹路，淡淡说道：“你先下去吧！”
莫予贝齿轻咬、清秀的面容微微发白，却还是朗声说道：“是！”
云萝目不斜视地低头收拾碗筷，尹初一看着莫予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丝明悟，夙邪突然淡淡说道：“夙某先告辞了。”说着已然站起身向门外走去，当真是说走就走、雷厉风行。
百里衍没有追出去，只是抬起头看了夙邪一眼，复又低下头。
云萝已将碗筷收拾妥当，低着头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尹初一长叹一声说道：“小王爷，珍惜眼前人吧！”
百里衍抬起头，如星的眸子盛满笑意说道：“阿川所言极是。”
尹初一怔了怔，方明白百里衍的意思，此时此刻，他的眼前人不正是自己吗？无奈地长叹一声说道：“无论如何，我不需要人伺候，你...”
百里衍将茶盏放到食案上说道：“莫予的确不适合留在阿川身边，是我考虑不周，一切都依阿川所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