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灯随水漂流,寄托着的是某个家庭或者某个人的愿望,按照常理来说,是不允许别人随便打捞的。
但是有一种花灯却不同——那些大人们放出来的花灯。
他们固然也有着自己的愿望,但大多也不会寄希望于这样一个小小的花灯之上。他们之间的大多数都是可以指点江山实力通天通地的人物,如果真的相信这随意放置的花灯能够让自己实现愿望的话,那恐怕才是最好笑的笑话呢!
所以,在女帝莫听竹的默许之下,大人们所投放的花灯大都变成了给予沿河民众的一份机缘。那花灯对他们来说或许并不算是什么宝贵的东西,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或许就是成道的契机,或许就是救命的宝物!
也正因为如此,在每年的大河旁边,总会有着大群的人翘首以待,就等着最上游的女帝投出自己的花灯,带着身后诸多大臣的花灯随水漂荡。
漂呀,漂呀,然后女帝一声令下,众人加入到了抢夺花灯的争斗之中。
女帝不允许动用太多实力,故而每个人都只能凭借着自己的双手去捕捞。每个人都站在同等的起点,这样他们捞起花灯的几率才会相等,这样这场争夺才会更加公平!
而同样的,在女帝的威严之下,也没有人敢去行那苟且之事,敢于仗着自己的实力强横去抢夺弱者的花灯——在很久很久以前的时候,倒是有一些人敢这么干,但是后来人们就不再见到他们了。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就再也没有人敢去做那样的事情。
帝天运河,这是帝天城里面最大的一条运河了,是华庭掌控东华洲以来创建的最大的工程,几乎贯彻了帝天城每一个角落,密密麻麻,布成一张巨大的网——原本是没有这么多水道的,但是自万灯会兴起投放花灯的习俗之后,便有人陆陆续续开凿出了一条又一条的水道。
晚间时候,在帝天运河主脉中上游旁边的一座酒楼之中,最好的包厢已经被几位富家公子包了,此时此刻正有一群衣着光鲜亮丽的公子哥大小姐们在酒席之上,谈笑甚欢。
“兰槐公子,今晚的灯会,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内部消息?”有一位公子向着被隐隐尊在首位的兰槐敬了一杯酒,笑着问道。
如果是往常,他们是肯定要去河里面争一番的。哪怕他们家里的身份再怎么显赫,哪怕他们之前在民众眼中多么的高大上,他们也会自降身份,自封实力,去和那些平民百姓争抢那河里面的花灯。
女帝和华庭的诸位大臣王公们都投放了花灯,他们自然是不可能再跑到下游去把那些花灯给捞起来的。但是除了少数几位大佬之外,大部分的官员们却还是对女帝的花灯极为垂涎的。所以,让自家晚辈们去和那些人混在一起争抢,便成了一件约定俗成的事情。他们在家中或暗示或明说,甚至还大费心思给自己的晚辈准备人手,这是为了争夺女帝投放下去的花灯。
但是今年和往常却不太一样,家里面那些还留在恨古楼里面当官的人突然就变得沉默寡言了,不再和自己的家人诉说那些发生在朝堂之上的有趣的事情,至于今年的灯会,也没有一点消息传出。
不过兰槐公子,这位曾经在华庭之上并不算多么出众的文书官,却在不久之前被传出来,他和恨古楼之中的某一位大佬有着非同一般的关系——这并没有人去证实,但是大部分的人都知道这个内幕消息。
华庭的部分官员都转移去了恨古楼,那些没有离职的也都依然坚守在各个地区。文书官是用不上了,兰槐公子算是被解雇的一个人了。按理来说,兰槐公子接下来的日子总要穷困潦倒许多,毕竟现在他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小小的文书官了!经济上已经没有了稳定的来源,他又怎么还能潇洒自如呢?
就是因为那不知从哪里传出来的兰槐和恨古楼之中某位大佬有着紧密联系的小道消息,才让的诸位王臣大公们的子弟们没有疏远了兰槐。大家都捧个场,兰槐也就舞文弄墨,卖弄几分文采,也还能勉强在这帝天城里面讨个日子。
虽然不知道这消息到底是真是假,但是既然以往都已经当真了,那么现在自然不可能再突然半截改个道说它是假的。在这种时候,他们还要不要去运河里面争抢花灯,就全看兰槐公子的一句话了——如果女帝和诸位大人不会过来投放花灯的话,那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必要再进入运河里面争抢花灯。
“我哪有什么内部消息?我甚至都已经不再是内部里面的人了啊!”兰槐公子捏着精致的青花瓷酒杯,酒杯之中的酒液晶莹剔透,在灯火之下照耀出了一片绚丽的色彩。他嘴上虽然说着自己不知道,可是那副表情,那个笑容,那个嘴角翘起的弧度,却怎么也不符合他所说的那样一句话。似乎他刚说的那一句话,完全就是对自己被解雇这件事情的一句讽刺而已!
“兰槐公子就莫要跟我等开玩笑了!我等这一段时间以来,对兰槐公子可是倍加照顾,难道南怀公子就连这么一点消息也不愿意向我等透露吗?”另外一张桌子上的一个公子站了起来,笑着说道。
“莫大公子话可不要乱说,兰某人,又何曾说过要尔等照顾了?”兰槐不知道是得到了什么依仗,一改往日的那种和眉善目,转而变成了一副高高在上的骄傲孔雀模样。
饭席之间的气场突然就冷了下来。
诸位公子哥大小姐的脸上都不太好看,虽然这件事情从来没有放到明面上来说,但是其实谁都知道,兰槐公子现在更像是大家一起豢养起来的一介小丑而已!他不过就是流浪在外面的一个家臣,一个跳梁小丑,狼狈的像一只落汤鸡一样,不过就是大家看他可怜又怀疑那不知真假的传说,所以才给他几分脸面。
可是谁也没想到,捧他几句,没想到这小子居然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还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难道没给过他一点教训,他就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人上人了?
“兰槐,你刚刚怎么说话的?注意你的语气!”那个被兰槐怼了的公子哥脸色一片铁青,但是或许因为家教还不错吧,并没有当场就大发雷霆,只是说了兰槐一句。
“怎么,诸位,我兰槐可有一字一句错了分毫?如果有的话,还请大家指出来,兰槐在此必定改正。可如果没有,还请大家不要坏了今天这场酒席的气氛!毕竟,这可能也是我们一起吃的最后一次晚饭了!”兰槐说罢,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目光瞟过那个公子哥,眼神之中的寒光就如同一把刀子一样,深深地刺到了那个公子哥的灵魂之中。
“兰槐!”似乎是被刺激到了,或许是那眼神之中的刀子太过锋利了吧,这位公子哥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指着兰槐,大骂道,“你这反噬主人的狗,平日里是不是对你少了教训?今日竟敢这样说话了?”
“莫大公子,还请闭嘴!”兰槐冷笑,他看着那位公子哥,脸上带着挑衅的意味。
旁边的人开始注意到场上气氛的不对劲了,问题似乎有些愈演愈烈的趋势,而且还发生的这么突然。几乎大家才刚刚反应过来,场上的局势就已经发展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了!等到了这个时候,似乎已经不可开交了,马上就要动手了,然后才有人这样的出来劝解道。
“好了好了,两位,都消消气消消气!灯会马上就要开始了,都消停会儿吧!”旁边一个看上去也像是个领头的公子哥在打着和场,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把大家的注意力向着运河的上游引了过去。
在那一边,左相大人陶玄正带着自己的手下官兵站在了天坛之上。
并没有其他人,看样子女帝和恨古楼的其他大人今晚是注定要缺席了。
大家都有些失望,虽然并没有抱怨些啥——他们也就是不敢抱怨,谁敢在这种时候去抱怨女帝呢?那不是在挑衅女帝的威严吗?但是嘴上不说,心里却难免有着很深很深的失望。这些失望又转化为了负面情绪,堆积在人的心里面,总会让人不太好受。
心里不好受了又能怎么办?不能对女帝发火,还不能对旁人发火了?
刚刚和兰槐发生了冲突的那位公子哥,突然又瞪向了兰槐,冷声说道:“看来今天晚上这确实是我们在一起的最后一顿饭了,往后我莫大,和你南怀再无一丝瓜葛,其他人如果有什么酒席有他的话,也就别叫上我了!告辞!”
一言说罢,他也懒得再多说什么,直接就招呼了跟自己交好的几位公子小姐,向着房门走了去,看样子似乎竟然誓要直接退场了。
“是兰槐,不是南怀!”自己的名字都被念错了,兰槐似乎很是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在他身后,却突然有着一道黑色的影子凝聚了出来,在空中招展,就如同一个死神一样,“名字都念不对,还好意思跟我谈朋友?”
这阵势可不像是要打嘴仗的样子,莫大公子也不是吃白饭的,他一眼就看出来兰槐对自己的杀心。可是看出来了又怎么样?他也仅仅只是一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而已,要不是这样的话,他怎么可能会和这里的人混在一起呢?
面对兰槐那张牙舞爪的影子,他唯一的反应就只是脸色煞白,后背明明已经顶在了房门之上,可是双手双脚却软的,根本就无法去推开门栓走出去。他的牙床都在颤抖,双眼瞪着那影子,似乎要像死鱼一样瞪出来,他颤颤巍巍地说道:“兰槐,你想要干什么?莫非想要在帝天城里面杀人不成?你这是在找死!”
“找死吗?又何出此言呢?”看着周围那些不断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的公子哥们颤抖着,兰槐又突然想到了以前自己看这些公子哥们的那种卑微的角度,心底突然涌上了一股快感,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
“这里是帝天城!是女帝脚下!就算女帝此时此刻并不在此,城卫军和御林军也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左相大人就在不远处,如果你敢在此地动手,我在临死之前肯定能够拼死一搏,爆发出气势来引起陶玄大人的注意,到了那个时候,陶玄大人肯定不会放过你的!”虽然脸色煞白,但是莫大公子也并没有废物到只知道把自己身后的家族势力摆出来。他也知道,既然兰槐敢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威胁自己,那就肯定不会畏惧他身后的家族势力。此时此刻唯一还有可能威慑到兰槐的,恐怕也就只有那现在还在维持着帝天城秩序的军队了——尤其是正在上游处主导着灯会的左相陶玄!
“你想的可还真是周到呀!就连我都没有想这么多!”兰槐的脸上露出一丝病态的冷笑,他看着莫大公子,说道,“可是如果我告诉你们,从今天晚上之后,整个帝天城的局势都将天翻地覆,不知道你们又会作何感慨呢?”
“不……不可能……”莫大公子的脸色更加惨白了,全然没有一丝血色,就好像是刚刚从冰棺里面拉出来的一样。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瞳孔瞬间放大了两倍,他指着兰槐,厉声说道,“你想要造反,你是内奸,你想和之前那些袭击我们的敌人里应外合攻破帝天城!你,你……”
“倒是挺聪明,可是你能够猜到又能怎么样呢?现在就算你跑到陶玄的面前去跟他说,我敢肯定他也绝对会不为所动!”兰槐坐在椅子上,手里摇晃着酒杯,叹了一口气,说道,“可惜了,可惜了,今晚这场酒席,明明这么丰盛的,可是你们却不再想继续吃下去了!既然如此的话,那我就受累一把,送你们下去吧!也好让你们继续留在这世上,看到后面那一幕,或许会更加生不如死吧!”
“兰槐,你敢!”
“一起上,杀了他。”
“杀了他,他只有一个人,绝对不会是我们的对手。”
众人惊怒,之前火还没有烧到他们身上,他们也就仅仅只是当做一个看官而已,可现在兰槐已经指明了要杀死他们,那还有什么好留情的呢?所有人都纷纷叫嚷着,可是最终都十分默契的向着房间外突破了出去,在他们的面前,那墙壁就如同纸糊的一样。。
“真是可笑!”兰槐冷笑一声,远远的在那些人之外,一道更大的影子围了过来,就好像包饺子一样,将那些跑出去的人又都包了进来。
他呀,其实早早就布下陷阱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