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女看着**在自己的住处走来走去,四处张望,她有一种奇怪感觉,就像有人偶然握住了她的脚踝,不适之中却有一丝意料不到的快感。是的。这个地下室除了父亲之外,没有别的异性进来过。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有一天容忍一个陌生男人在自己私密的地盘上走来走去。因为她从来没有想到过,在黑暗的夜里,惨白的月光下,竟然有人不怕她狰狞的脸,还对着她笑,开心的笑。
从她有的意识和记忆开始,她见多了别人异样的眼光,那多是恐惧,厌恶,或是怜悯,只有父亲常常对她亲切的笑,告诉她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你天生就是很特殊的一个,其他人都太平庸比不上你,你的天资在他们之上。”父亲经常对她说:“你很健康,没有任何病症,不要听别人乱说。”一直有这样的安慰和鼓励,她才有勇气面对自己,面对其他人的异样目光。
可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就住到自己家里来的陌生男人,从第一次见面她就没能把他吓走。那天她故意出现在门廊屋顶,就是要把他从自己家中吓跑,可是他竟然跟了过来。于是第二天她决定面对面的吓唬他。谁知当她呲牙咧嘴,竟然把他给逗笑了。逗笑了!见到他笑,她的心忽的被触动,当他再一次死皮赖脸的跟在她身后,她决定不再拒绝,决定要认识这个人,这才把他引进地下室。
那个探宝的人停了下来,重新坐到了月女对面。他告诉她,明天他就要离开,去西安。
“是因为我回来住打扰你了?”月女问。
“不是。我在这里住了半个多月,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好,再住下去没有必要。”**心里想,的确是月女回来加速了他的离开。
“你去西安做什么,能告诉我吗。”月女问。
“先去找个朋友,做什么还没定。”**回答。
“你……那你都能做些什么呢?”月女接着问。
“我年青力壮,搬砖扛活都不在话下,又受过高等教育,诈骗设局也没问题。”**看着眼前一片白色的月女,有点儿做梦一样的感觉。还有这个穹顶的地下室。他不由抬头看天花板。整个圆形的穹顶涂成深蓝色。与屋子里白色的墙面形成对比,不知道造这屋子的人有何用意。
“你从来没有去过西安吧。”月女没完没了的问。
“没有。”**还是看着天花板。
“你要找的朋友,是不是姓王。她是二姨的侄子,我见过他几次。”月女说。
“哦。我可没听他说起过你,你应该是村里的名人。”
“我是村子里的妖怪。他不提起是为了僻邪。”月女不由自嘲的笑了笑。“我记得他第一次见到我,六七岁大小,他当时就吓哭了。”
“哈哈,这小子现在胆子可肥了,我们一起上大学的时候,就他胆子最大最爱去搭讪不认识的美女,被骂成神经病流氓也不脸红。”
“我没有上过学。小学二年级的时候我哭着从学校里跑出来,就再也没有回去上过。好在我父亲本身就是老师,他教会了我许多东西。”月女淡然的说。**可以想像她在学校里的遭遇。她在社会中的遭遇。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同情她。她竟然可以不上学。那么她是怎么长大的。像野生动物一样的吗。
“我没有受过系统的教育。但我不是怪物。十二岁那年我去了西安。接触到了许多人。也有了几个好朋友……”月女忽然停止的说话,脸色有些尴尬和羞愧。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对他解释。**也看出来不对。他这是要勾出她的伤痛了。他急忙站起来说,太晚了,他要走了。
他走到门边,回头说如果明天白天见不到,就在这里先说谢谢了。他还想客套的说什么以后又缘再见,但看着客厅中一身雪白的月女,正用灰色的眼睛直愣愣盯着他,他硬生生的吞回了后半句,心想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
第二天一早七点,**拎着背包,在朝阳当中离开了白屋,离开了东里村。穿过村子时一片寂静,牛羊牲口都在沉睡着,更是没有一个人影。天气很好,他的心情也很好。乘坐第一班路过的大巴车,他依稀记得来时候的路。路边那些低矮的红砖瓦房,记得来时他还是身负重伤,心如死灰,而此时竟然完全变样了。他的重伤痊愈,而且对未知的将来充满了好奇心,他似乎是经历了一次重生。
大巴车开了半个小时到了池县。**并不着急转车去西安。他出了车站,漫无目的的行走在大街上。沿着主要街道,他看到许多北方小县城里独有的景物。他吃了奇怪的油茶麻花、肉丸胡辣汤做早饭,看着街上的各种小店,经过了县政府的大门,路上到处都是黄土的痕迹,就连中心花园的植物上都落满一片土黄色。不知道什么形状什么寓意的不锈钢大雕塑,典型的小县城风范。
好歹有一处历史文化建筑“城隍庙”让他长了见识。门票价格不菲,据导游说始建于明朝洪武年。建筑的古朴敦厚不同于江南。全部建筑琉璃盖顶、雕梁画栋,结构严谨,肃穆壮观。院内殿庑周环曲屋连属。**仔细的看着每个砖瓦细节,认真的接受着外部世界进入自己的头脑。这些精华新奇的东西,可以冲击头脑中萦绕不去的执念。
到了中午,**在一家挂着“老字号”的店里吃了一碗羊肉泡馍,之后打着饱嗝打电话给王伟钢,通知自己下午会到西安。王伟钢有点儿意外他这么快就做出决定,说马上发地址给**,让他自己打车过来。晚两人好好搓一顿。
小县城就两条主要商业街,很快转完了。下午两点**回到汽车站,买票上了去西安的中巴车。去西安的车很多人也很多,半个小时一班车,他上车的时候车里几乎坐满,倒数第二排临走道有一个空位,**坐了上去。
临窗坐着一个小伙。带着棒球帽听着耳机,黑墨镜,黑色外套和黑色牛仔裤。他见到**,不由侧身向里缩,脸也朝向了窗外,似乎在害怕躲闪。不是这种动作,**也不会注意到他。他只顾躲着脸,却把后脑勺对着**。棒球帽后面的孔洞里,露出了里面雪白的长发。
“喂!”**叫了出来。“又是你嘛。”
那个“小伙”无奈的转过脸,摘下墨镜。果然,还是那一双灰色的眸子,独一无二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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