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门口,小红没有犹豫就跨进了门槛,而月然却迟疑了片刻,她感到有些不安,从门口望进去,宽敞的大厅灯火通明,以青砖石柱为主,并没有多少陈设装饰,中间的长桌椅子上并没有人坐,数十只胳膊粗的红色蜡烛,分别点燃在大厅的两侧和上方的四边悬梁上,厅内空空荡荡,青砖地面被红光染成青红色,坚实而又平整的从门口向内延伸进去,使得大厅显得庄严冷寂,小红已经在门槛内,冲着月然招手:“快来吧,这里没人。”
月然走进了大厅。进来之后,一股冷风迎面吹过来,风中含着水气和浓重的草木味道,月然很熟悉这股味道,只有走在山野的高处,才会有这种风。她打了个冷战,再看大厅内,原来安静肃穆的厅堂竟然不见了。
展现在眼前是一片空濛、浩荡青灰色无边无际的山巅,云色水气当中,隐约看到群山起伏的黛色曲线起伏,如同波浪一样,从远至近,层叠而至。月然一惊,再看脚下,一米见方的石板路,没头没尾的托住她浮在半空之中,依旧有山风吹过来,吹的她头发飞扬,裙裾飘摆。
“这里好奇怪啊,天上飘着好多东西。”小红的声音。她就在月然前面一米开外,也是站在一块浮石之上,也在四处张望,显然她进入的大厅也变了样子,但她看到的似乎与月然不同,她兴奋的转过身,跳到了月然的身边,拉起月然的手,指着天空说:“月然姐姐,你快看,多有趣啊!”
就在她拉到月然的手一瞬间,月然眼前的影像发生了变化,原来苍灰色的天空,突然霞光万丈,天地之间一片辉煌,还是在群山之巅,竟然豁然开朗,与她刚才的是不同的两个境界,随着小红手指的方向,她看天空中果然漂浮着一些影子,有的像是人,有的像是动物,有的像是植物。
小红放开月然的手,向前跑去。月然眼前黯然失色,又恢复为一片青灰色的空旷。她不愿意失去刚才的风景,知道小红才是关键,于是也快跑着追上小红,重新拉起小红的手,说:“别丢下我,我们一起看。”
她们来到一株花树前面,红白花开灼灼,在扭曲遒黑粗壮的树干上,对比鲜明,没有一片叶子,所有的花儿都怒放着,像灯笼一样放着淡淡光,花香馥郁,沁人心脾。站在花树下,月然感到一阵阵的陶醉,不知不觉,眼泪流下脸庞。而小红却微笑着,仰着脸,花儿的光芒映红了她的脸颊。
是小红拉着月然,继续向前,或者说是向上,脚下的石板随着她们的步伐也不断向前延伸。她们路边一潭池水,看到池水中一条斑斓大鱼不停的轮转,池水被它搅动成一个漩涡状,不停的旋转,只看片刻就被颜色和漩涡弄的眼晕;她们继续走,看到白发苍苍的老婆婆正在锅灶上熬制浓汤,见两人来了便用小碗乘出给她们喝,两人摇头走开,她们还看到一个身穿黑袍头罩黑帽的高个男人,一手牵着粗大的铁链,铁链尽头栓着七八个匍匐在地上赤身的人,另外一只手挥着皮鞭;两人见状飞快离开,小红遥指着更高处的亮光说:“我们去那里。”
月然始终没有忘记这里是真明教的议事大厅,至于为什么变成眼前这幅模样,她猜与大厅里燃烧的红色蜡烛有关。这种蜡烛燃烧时发出一股淡淡的香味,一般人觉察不到,月然却清楚的闻到,并记住这味道,上次她和赵南在八里镇的破庙里见到的就是这种红烛,那次点燃并产生幻觉,差点儿冻死在破庙,她对那蜡烛的味道记忆尤新,这次在村子里见到无数只相同的红烛,月然并没有顾虑而且随着小红进了议事大厅,是因为月然相信,这一切都是真明教特意的安排,什么目的要她和小红亲自去发现。
山风冷冽,她们的皮肤能感受到彻骨的寒冷而血肉却温暖如常。小红由刚开始的兴奋变的冷静,她的脸蛋通红,紧紧拉着月然的手里泌出汗水,紧张的问月然:“姐,你说我们这是在哪里?”
“别怕,就当我们在做梦,不会有事的。”月然说。
“就像我昨夜在温泉池子里看到的那些是一样的吗?”小红指着前面一座青色石桥说:“我昨夜也看到这座石桥了,那些都是影子,只能看见,不像现在还能走上去呢。”
两人走过石桥。月然心中知道这是幻觉,却分明感受到脚下石桥台阶的冰冷和湿滑,年代久远让桥上的石板磨损的光滑如镜,桥栏上浮雕的花朵也被摩挲的失去棱角,线条变的模糊,依稀听到桥下传来咕咕的流水声,可是探头去看,却一片云遮雾绕,并没有河流。
下了石桥。经过一个村庄,典型的北方农村村庄,黄土厚重,红色或青色的平瓦房,有牛羊栓在院外吃草,鸡犬之声相闻,花木繁盛,走在其中,月然有些恍惚,这里像极了自己从小长大的东里村,可看着却很陌生,不知道哪里不对,不由的放慢了脚步,四处张望,想要找到熟悉的人或景物,就在走出村子的时候,她看到前面五六米外,有个身材微胖、短发垂肩的女人,抱着一个二三岁大的小孩,背影对着她们,不急不慢的在田间走着。
女人穿着花布棉袄,看不到她的脸,可是她怀里的孩子却从她的肩膀上露出脑袋,乌黑发亮的头发和同样黑亮的眼眸,是个漂亮可爱的小女孩,她也看到了月然和小红,眼中露出好奇的目光,盯着她们看,她的眉目五官,和月然的一样,只缩小了些,分明就是幼小版的月然。
月然心中异样,她拉着小红向前跑,想追上那对母女,可跑到气喘吁吁,那对母女还是在前面五米之外不急不慢的走着,意识到不能触碰到她们,月然忽然很是悲怆,眼泪奔流而下,她放开了小红的手,双手捂住了脸。
她感到自己在不断的下坠,下面是蒸腾的火海,烧灼的气息喷到她的脸上头上身体上,刺痛难忍,忽然之间就停住,她听到一个女人用痛苦的声音在耳边说:“带她走!救救她!”月然被猛的拉起,离开了火海——
一片雪白冰冷。月然身体由滚烫变的冰凉,她觉得自己被一层又一层的被剥离,越来越细小,越来越失去颜色,无穷无尽的漂浮在一片白雾当中,自己也要变成一丝白色的雾气,维持住、聚拢住她薄弱意识的,还是那个女人的声音:“救救她——”
月然的眼泪不停奔涌,心中的悲痛难以抑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