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吾县是会宁郡的郡治,更是金城郡和武威的贸易枢纽,街市上中原和西域的商品比比皆是,唯一的怪异,城中的军人和商人似乎比本地的百姓还要多。姚义介绍说:“谢映登将军的大军就驻扎在会宁镇,为了便利,会宁镇只进行两边官府的交易,民间的生意只能来允吾县,项阳将军所部两千人负责治安。允吾县本是个小县,这两年有所发展,还是先天不足。”
韦裔摇头说:“姚兄,太过谦了,我去过北地郡,还不如此地。”
姚义笑笑,将两人带到公办小学,场地很简陋,两排六间砖房,用围墙连起来,前后门在两排房子中间;学生们正在上课,姚义出示了鱼袋,三人被门卫放了进去。李客师和韦裔的感觉是震撼,四间教室里坐满了学生,一个个衣服新旧不同,但是可以看出都是一般人家的子弟,静静地在听老师讲课。
三人蹩手蹩脚地转了一圈,出了学校后门,韦裔说道:“看上去没什么,但是免学费、包一餐,一百五六十个学生一年也是不少钱,听说武威、张掖学生都是五六百人,可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姚义带着两人朝路边的图书馆走去,边走边说:“会宁郡是前线,所以有些地方就将就一点,除了允吾县官办小学,在会宁镇,还有一座河西商行赞助的私人小学。象张掖,要是加上县里和私人的小学,学生超过两千,很多杂胡就是为了把孩子送进学堂,以后有个出路,才同意定居。”
图书馆中常见的书不过两百多本,另外就是山南书院和墨焯书院编的一些小册子,包括了地理、机械、算术等方面的知识,大约有五十本。在李客师和韦裔这样饱读诗书人的眼里,这点书不算什么,看到管理人员把每本书都分成三册重新装订,空闲时还在抄书,两人便明白,是为了增加书本数量,便于学生借阅。
李客师感慨地说:“做点事不容易,难怪大哥说,河西为了办学,把家底子都掏空了。”
姚义点头赞同说:“当年我也是来河西数次,才下决心留下来,人一生总要做点事,河西现在的安宁,在中原并不多见。”
韦裔含笑道:“等到了张掖,我去看看中学和墨焯书院。”
墨焯书院现在在长安的名声不是一般的响亮,一是有着山南书院的帮衬,两座书院其实都是杨崇赞助的,除了算术以外,绝大多数专业并不冲突,所以山南书院在长安经常向人介绍墨焯书院。其次就是墨焯书院的规划,第一次招生是算术、建筑、矿产、养马四个专业,今年的第二次招生就增加了医药、书画、地理、农耕四个专业。
农耕这样的粗活都开一个专业,虽然让国子监一顿嘲笑,但是长安很多部门的官吏都送小孩子去学习,杨崇在格物和生意上的眼光,岂是一帮儒生可以相提并论的。何况杨崇以每年一千斤药材为代价,邀请了大业医塾的副山长帅国真客座讲学一年;书画的老师是大师展子虔,在书画界相当于刘炫在经学上的地位。
杨崇亲自在张掖迎接,让李正明等人意想不到,不过看着陪同的人是姜菲和孔颖达,众人便明白,这是个私人的仪式。韦裔暗暗点赞,杨崇这手做得漂亮,既向手下文武表示是私人的事,自己等人谁不懂得杨崇的心意,难怪韦圆照在信中不断劝说自己。
姜菲进了元袭人的马车,姐妹俩说些私话;杨崇陪着韦裔等人骑马进城。韦裔晓得杨崇时间宝贵,不说虚话,问道:“圆照和姚兄多次提起大人,韦裔是仰慕已久。不知道大人的终点在哪里?”
杨崇一勒缰绳,停住马说:“抱歉,到目前我不知道。每个人的终点取决于他能站上的舞台,我不确定大隋能给我什么样的舞台。”
韦裔故作诧异问道:“难道河西、西域的舞台不够大?”
是真名士自风流,换做李正明和姚义是绝对问不出这样的话,这几乎就是在问杨崇,是否准备问鼎中原;杨崇客气道:“还请先生教我。”
杨崇能有现在的成就,绝不是没有计划和头脑的人,这句客套话就是在探韦裔的底,你是否准备投奔我,能帮助我登上更大的舞台吗?韦裔微笑道:“大人取关中如探囊取物,担心的只是变数。每逢乱世,英雄辈出,听说大人有神鬼莫测之能,何不抢先下手,一一除掉,省得忧心。”
不简单,韦裔一句神鬼莫测之能,便说明韦裔对自己的情况很了解,杨崇笑道:“既然英雄辈出,弄不好除掉一个,还会再来一个,不如加强自身的力量;手段再多,最好还是要靠实力讲话,如果有碾压对手的本钱,对手纵然是无敌上将又有何惧。再说青史留名,有些事不值得去做。”
豪气,韦裔有一种鼓掌的冲动,一个人能在争夺权势的途中,还记得青史会留名,说明杨崇的底线依旧存在,不会轻易被心中的魔鬼左右。韦裔慢慢说道:“卫玄让李靖到金城,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六盘山可是在河西以外。”
杨崇很满意,韦裔不仅看到了卫玄的用意,而且能当着李正明的面说出来,这很难得;有多少人到了一个新单位,对老员工唯唯诺诺,唯恐被穿上小鞋,到最后难免同流合污,糊弄老板。杨崇认真地说:“我已经收到了长安的公文,这几天总管府都在讨论此事,已经有了结果,我准备答应长安的要求。”
答应长安的要求,李正明等人愣住了,韦裔笑着问道:“莫非大人另有打算?”
孔颖达插话说:“鱼将军他们还等着开席呢,不如到总管府再讨论此事。”
孔颖达是不希望韦裔给杨崇留下不好的印象,因此出言相阻;韦裔似乎没看懂,自顾自地说道:“杨总管可知道,现在墨焯书院和你手下各家商行工坊的工匠,都是你的信徒,依靠着你的呼吸而呼吸,你的每一次成功让他们振奋,你的每一步退让,都让他们多一份担心,为你,也为他们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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