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遂走了,马大舌父子重新坐了回去,相顾无言。
卫青封长平侯不是一天两天了,追加的封邑还是去年的事情,可偏偏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核查封邑户籍。
或许是因为前些年战事频繁,经此一役大胜之后,朝廷打算修整一段时间,因此卫青才得以有精力张罗自己的事情。
想到大胜,马大舌苦笑一声,好讽刺啊。
马父听到马大舌一声苦笑,也从出神状态回过神来,悠悠地叹了口气,道:“实在不行,只能牺牲为父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唉,刚才冯遂说的办法确实可以助我们度过难关,只是手下兄弟都是跟着我们马家闯荡一百多年的各户子弟,我又怎么忍心将他们推入火坑呢。”
马大舌竟然无言反对。古代无数智谋之士巧夺天机,化险为夷,看得让人觉得不过如此,如今自己遇到了难题,却想不出什么办法。
马父见马大舌为难,宽慰道:“我儿不必难过。我马家在此立足,恬为各家首领,自然也要肩负起相应的责任。治家和带军一样,如何统御下属是一门学问。
我们马家是将门世家,不可只看重一时的得失。今日我若牺牲部下求得苟且,那么你们日后必然会被抛弃。如今牺牲为父一人,即能保全我一群部下,又能给你们留下一笔人情财富,其实是值得的。
家祖赵括当年未必没有逃生的手段,却选择了和士兵同甘共苦,战死沙场,这才换来了我家族平安,得以传承至今。”
庭中气氛有些沉闷,马大舌刚与这一世父亲建立了感情,就要面对生离死别,任谁也高兴不起来。
“你先回去休息吧,一会陪我去祠堂。”说罢,马父起身回了后堂,想必他也有些事情要和马母交代。
孤魂游鬼般地走到了房间,马大舌木然地坐到了炕上。罗杰夫和马媛在屋里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听到有人进来,一骨碌爬了起来。
看到马大舌恍惚的模样,罗杰夫问道:“大舌头,怎么了?”马大舌先是叹了口气,然后将方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罗杰夫听了,眉头也皱了起来,道:“应该有办法可以化解,你别着急,咱们慢慢想想。”
马大舌还是唉声叹气的,恐怕没有什么好办法了。咱们怎么这么背呀。
往常遇到困难事,都是罗杰夫着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马大舌冷静分析。今日两人换了个模样,纯粹是因为马大舌身在其中,当局者迷。
“咱们和卫青有过数面之缘,卫青多少应该会给咱们点面子,如是任安来就更好了,都是老熟人,好操作。就怕来的是一个不认识,又很轴的人。”罗杰夫难得地能在马大舌面前分析一回问题。
马大舌一时没有思绪,听见罗杰夫的分析,点了点头,道:“如果是卫青来,咱们俩肯定没事,如果能说动我爹把自己势力下的响马献给卫青,能立一功也说不定。”
只可惜卫青不在这里,如果让卫青听到马大舌的一番话,怕是都要笑得合不拢嘴了。如今的大汉朝,国力蒸蒸日上,对外开疆拓土,连年征战,移民充边,对内全国到处搞建设,整个国家就缺两样东西,人和钱。
上党郡崇山峻岭,人迹罕至之处多不胜数,即便是到了二十一世纪,还是有很多“桃花源”般的存在,天知道里面藏了多少野人。如果马家能把这些野人聚拢起来,重归朝廷户籍,就是送给饥渴的大汉国的一杯甘霖,那绝对是大功一件啊!
不过也幸亏马父没有听到这一番话,不然心头老血要吐出来了。
那时候的人,对自己的生命并不是最看重的,他们更看重家族的利益。在那样一个时代,人们都是抱团取暖,抵抗自然,社会的风险。牺牲自己并不是因为道德有多么高尚,而是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可以繁衍下去。
自人类进入文明社会以来,这样的人性从未变过。
马父牺牲自己,正是为了成全家族利益,上党郡里盘根错节的响马势力,是马家一百多年历代经营的成果,是子孙后代的资本。如果自己为了活命,将这些卖掉,那可就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对于马大来说,这些都是身外之物,该舍弃的时候就得舍弃。作为一个穿越者,还愁打不下一片基业吗?也就是当今皇帝是刘彻,一个震铄古今的千古一帝,不然他还真想去那宝座上坐一坐。
马罗二人商量了一阵,推演了一下刚才的办法,都觉得虽然不是什么好办法,但至少还是有很大的可行性。具体怎么办,还要等到明天再说。
两人说话间,马媛醒了,又吵着要跟马大舌玩。小孩子一吵闹,马大舌和罗杰夫也说不成话。不一会,门口有下人来唤。
马大舌对着罗杰夫说了一声“去祠堂”,便跟着下人走了。
马媛看马大舌有正事,便缠着罗杰夫玩了起来。罗杰夫心中有事,玩得心不在焉。
……
马父在外面站着,等马大舌出来,下人便走开了,马大舌父子两人朝着祠堂走去。
他们今日要说一些机密的事情,附近没有任何人。
“父亲,将响马组织起来,归附到卫青部下,岂不是可以一举两得?即能保全我们家世,又能立下功劳。”尽管不抱希望能说服马父,马大舌还是想试试。
“为父又何尝不想,只是你太小看卫青了。卫青身为大将军,心怀天下,怎会养我们当私军?尽管大将军仁厚,不会将我们处以刑法,也会将我们拆分开来,迁往各处去充边。到时候家族分崩离析,家族百年基业就毁于为父了。”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我们保得性命,就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马父闻言,停住了脚步,看了看马大舌,也没说话。片刻之后又朝着祠堂走去。马大舌不明就里,跟在后面。
刚才进村子的时候,马大舌就察觉到这个村子和后世自己的家位置一样,想来是两千多年自己的家族一直在这片土地上繁衍生息。
如今朝着祠堂走去,更是印证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这是通往后世他家老房子的路。
两千年的风雨,祖祠早已没了踪迹,留下了后世父亲传下的话,老房子底下埋的宝贝,现在看来是埋下祖祠底下。
或许现在还不是埋着,而是供奉在祠堂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