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在凤临熙寝殿用过了午膳,顿觉有些困乏。凤临熙吩咐孙英再搬来两床床薄被,好叫二人与他同睡。卫千山赶忙推拒:“皇上,万万不可啊!臣与千辰到偏殿午睡便可。”
卫千辰也附和说:“大哥说的对。这龙床可是各位皇嫂和临熙哥哥的就寝之地,我们兄弟二人可不能逾越。”
“我从未召她们到我殿内侍寝,这有何逾矩?”凤临熙见卫千山又要开口推拒,便说:“朕住在这皇宫里,从小便一人睡在黑漆漆,空荡荡的寝殿。幸而卫家一向得父亲信任,幼时到国公府游玩,朕便能同你们睡在一张大床上,谈天说地,嬉笑玩乐。那段时光至今仍令朕怀念,如今好容易有了机会,你们却推三阻四。难道朕当了皇帝就不是你们幼时的好兄弟了?”
卫千山听闻此言,便也不再纠结,“皇上是皇上,也永远是我和千辰最亲近的兄弟。
卫千辰也笑道:“往日里都是临熙哥哥到我们家里留宿,今日我和哥哥也不客气啦!”说着便矜持地迈着小步子向龙床靠近。
这龙床极为宽敞,三个半大小子的体型一个英武,一个修长,还有一个略显单薄,即使睡在一边也不觉得拥挤。
“这样睡在两个哥哥中间,我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卫千辰颇为感慨地说:“年幼时大哥闹着要奶娘讲故事,哄我们睡觉,我也跟着凑热闹。再大些,不要奶娘看着睡觉,大哥便亲自给我们讲故事,讲那些个话本里的妖狐鬼怪......”
“那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讲了个披着人皮的妖怪,专吃细皮嫩肉的小娃儿的故事?”卫千山不等卫千辰接话,继续说:“将你吓得要哭不哭,非要钻进临熙被窝里一起睡呢!可怜见的,哈哈哈!”话毕,还问凤临熙是否记得。
卫千辰气的脸蛋都红了:“我只怕了一小会儿,你可没少被母亲念叨,还被父亲好一顿收拾。”
卫千山想起卫千辰坐在母亲怀里抽噎着看他挨训的样子,神清一滞。
卫千山从小被祖父和父亲盯着习武,胆量过人,自从能自行读书起就不爱看那些缠绵悱恻,才子佳人的故事,反倒对那些志怪小说感兴趣的很。那个人皮妖怪的故事还是他特意等凤临熙来留宿才讲的,就是要吓一吓那个总是沉稳寡言,很招卫千辰喜欢的小豆丁。没成想,故事还没讲完倒把自己的奶包子弟弟吓坏了。他一边抱着自己的弟弟哄着,一边问凤临熙:“临熙弟弟你不怕么?”
凤临熙一本正经地说:“我不怕,这世上根本没有妖魔鬼怪。而且,我是我父皇的儿子,是真龙天子的血脉,倘若这世上真的有什么鬼怪,也是他们怕我的。”
缩在卫千山怀里的小千辰听闻此言,立刻叛变,投入了凤临熙的怀抱。卫千山的“夺弟之仇”未报,反而又添新怨。
人皮妖怪的事件后,卫千辰怕了好几日,直到凤临熙送给他一块自己贴身的玉牌,说他从此被真龙天子血脉庇佑,诸邪见了都要退散,情况才渐渐好转。
时光变迁,旧时的记忆依旧鲜活生动。卫千山侧身看着卫千辰白嫩的脸颊又禁不住开口说:“辰儿小时候就是个奶包子,白白嫩嫩,浑身上下肉嘟嘟的,尤其是小肚皮和小屁股,摸起来软乎乎、滑溜溜,真真叫人爱不释手。”
卫千辰羞怒道:“你喜欢奶娃娃,自己就多争些气,让嫂嫂给你生几个大胖小子,到时候可就不用发愁了。”
已经成家的人竟被弟弟如此编排,卫千山也有些羞臊,顿时从被窝里一跃而起,朝卫千辰扑去:“好小子,竟然还编排你哥哥嫂嫂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卫千辰赶忙向凤临熙求救:“临熙哥哥,皇帝陛下,快救救我,管管你这不讲理的将军!”
凤临熙听他们一来一往的拌嘴正抿嘴直笑,卫千辰人小鬼大,嘴上功夫少有败绩。岂料下一秒卫千山动起手来,战局突变。凤临熙和卫千山都是自小习武,卫千辰因着随了他母亲的长相,玲珑可爱,要他习武他耍赖不肯,家里人也舍不得他吃苦,养的他身娇肉贵,哪里是卫千山的对手。若放着卫千山动手挠他痒痒,怕是要笑岔了气。凤临熙赶忙起身帮他,三人闹作一团。
这么玩闹一番,三人都有些累了,便休战言和。
“在我记忆中你仍是那个总爱跟在我身后叫我‘临熙哥哥’的小团子,不想,这么快你就想成家了。难道是我们对你的的疼爱还不够么?”
见凤临熙对他的事仍旧有些挂心,卫千辰转头看着他温声道:“你们已经给了我一个温暖的世界,为我遮风挡雨,哪里还
有什么不够呢?与心爱之人成家只是让人生十全十美而已。”
“有我给你的腰牌,无论何时你都能自由出入皇宫。成亲后也要记得,是谁帮你允了这门亲事,可不要成了亲就把朕这个哥哥晾在一边。”
“那是自然。临熙哥哥可有最心爱的皇嫂嫂?”
“她们于朕,并无不同。朕是皇帝,在后宫中没有心爱之人或许才是最好的吧。”
卫千山见话题逐渐沉重,插话道:“皇上聪明睿智,心怀天下,实在是大瑞之福啊!”
“临熙哥哥玉树临风,风流倜傥,又不偏不倚,雨露均沾,更是皇嫂嫂们的福气啊!”卫千辰也夸赞道。
凤临熙心中的郁气尽皆消散,笑骂道:“刚打趣了你大哥,又来取笑朕,看来朕刚才是白帮了你一场。”
卫千辰无辜地说:“弟弟这说的都是真心话。才不是取笑呢!”
“得了便宜还卖乖,快快闭上眼睛睡觉。待睡醒一起去马场赛马。”
皇宫寝殿里一时间其乐融融,一团和气。穆府的气氛倒是有些古怪。
杨夫人斟酌再三觉得与国公府结亲总归是利大于弊,况且也未见穆楚有明显的排斥之意,待穆仓回府用了午膳后,支开所有的丫鬟仆役,将此事细细道来。
穆仓听后又惊又怒,直道:“这卫国公三代满门忠烈,深受皇上信任,百姓爱戴,怎的养出这么一个任性妄为的公子哥儿!”
杨夫人见夫君发了怒,赶忙劝道:“夫君莫要生气,百姓中娶男妻是常有的事。纵是有些豪门显贵,在朝官员纳几个男宠也是不犯法的。”
“是有官员纳了男宠,可这种事哪能拿到台面上任人议论?更遑论是娶男妻!你叫天下人如何看待楚儿?”
“楚儿是我怀胎十月,千辛万苦生下的孩子,我比夫君你还要疼他。卫国公乃是我大瑞的护国公,官阶超过一品,虽无实权,皇上却极重视他的意见。威远将军,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年纪轻轻便官居二品,说他是我们大瑞的战神也不为过。卫国公的这位小公子更是深受皇上喜爱,便是皇上那些亲兄弟怕也及不上他与皇上亲近。卫国公府满门上下深受皇恩,当真是风光无限,试问还有哪个亲家能有如此地位?”杨夫人言辞恳切:“若说官员娶男妻这样的大事,自是要得皇上的允准的。既是皇上允准的,还有谁敢乱嚼舌根?恐怕这样头一份的殊荣倒要叫许多人家嫉妒的背地里说酸话呢!”
“可娶了那国公家的小公子,又不许楚儿再纳二室,岂非是要楚儿绝后?”穆仓问道。
“卫国公家势大,名声却不差,更没有听说他们以势压人的。就拿结亲这件事来说,他们也是私下告知楚儿的,求个你情我愿。这般和善的亲家,待以后楚儿站稳了脚跟,我们两家也熟络些,总能商议着纳上一房妾室,再不济我们偷偷给楚儿养个外室,到时候去母留子,养在这小公子名下也是使得的。”杨夫人见夫君的怒气已然平息,神色间有些许动摇,继续道:“夫君你才华横溢,无奈却怀才不遇、无人提携,我们穆杨两府相互扶持到如今你也堪堪位居四品。楚儿他深受你的教导,敏而好学,年纪轻轻就中了榜眼,只待朝廷任命官职,我们并无其他门路,切不可让楚儿再经受和你一样的苦楚啊!若是答应了这门亲事,想来眼下就能谋一个好差事。往后有了卫国公的提携,不单单是楚儿,就是夫君和衡儿都是前途无量啊!我们穆府从来都是不缺人才的,缺的是那根向上的梯。偌大的京城,豪门望族,书香世家不少,这卫国公家怎么偏偏看上了咱们家?这是我们穆家振兴有望啊!”
穆仓沉默许久,道:“和卫国公家结亲是对楚儿和穆家大有益处,可你总要考虑一下楚儿的感受。他是我们穆家最有出息的孩子,能有今日也付出了不少努力,怎可为了眼前的利益让他屈就?成亲不是一件小事,我就怕楚儿这孩子为了穆家的前程搭上自己的婚姻和幸福,日后再受什么委屈......”
“夫君无需担忧,卫家那小公子我也是见过的,虽有些娇纵跳脱,却也是个好孩子,没有那些个纨绔子弟斗鸡走狗,流连花丛的习惯。他待我们楚儿也是真心实意,二人同窗多年,从无争执,”杨夫人握住穆仓的手徐徐道:“咱们楚儿你还不了解,那么些同窗里就没有豪门世子,书香清流?他偏就瞧上了卫小公子,从书院回到家也时常惦记着。再则,自放榜到现在,京城各府前来议亲也有些日子了,也不曾听他说中意哪家的姑娘小姐。那孩子说他对卫国公府求亲之事‘拿不定主意’,要交由我们做决定,想来也是有些意思。不然,他若厌了那小公子,自己一口回绝了干脆,何必再说与我听?想来,楚儿待卫小公子的情意也是不差的,若真成了亲,天长日久,感情自然越发深厚。楚儿是我们付出心血教养大的,从小品性高洁,为人正直,若日后的生活真出了什么岔子,也怪不到我们楚儿身上,那卫国公府还能说我们什么不是?”
“此事......你要问明白楚儿的心意,切不可胡乱揣测,也容我再细细想想。若楚儿愿意,你叫他自己来告诉我。”穆仓只觉今日所闻之事当真稀奇,又颇费心力。
“夫君放心,我便是再想要好前程也不会害了我们的宝贝儿子。”杨夫人见此情形,便觉此事已定,少不得再敞开心扉,推心置腹地对穆楚嘱咐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