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燕倾楼中,魏启渊正在榻上酣睡如泥,忽听得房门传来“吱呀”一声,他机警地睁开双眼。
自从贺泽牧野夜夜去穆府窥探,自己特意为他留了门,以期在第一时间获取贺泽牧野的感情进展。前几日他皆是轻手轻脚地回来,默不作声地安睡了,今夜莫非是取得了了不得的进展,推门给自己报喜?
魏启渊兴高采烈正要出声询问,忽听得贺泽牧野的脚步并不十分轻快,反倒带这些沉重,魏启渊赶忙止住了动作,重新闭起双眼,呼吸绵长。
“莫再假模假样装睡了,否则我可不介意将胸中的怒火好好排解一番......”贺泽牧野站在床头阴恻恻地说道。
魏启渊闻言头上冷汗直流,看来今夜的情况不妙啊!他迅速坐起身,满脸堆笑道:“都是自家兄弟,客气着些。”
贺泽牧野见他起身,径自去点了灯,坐在椅子上等魏启渊“窸窸窣窣”地披上外袍,适才说道:“你前些日子不是说过,那穆楚有心仪的姑娘,那姑娘为了他悬梁自尽,他深感痛心,近些日子不会同千辰亲近?”
饶是贺泽牧野态度冷静,语气和缓地同他问话,魏启渊竟生生觉出一股三堂会审的气氛,果然帮主就是帮主,从小便气势不凡,威势过人。
“我纵横情场多年,所料之事应当颇为准确。到底出了何事?”
“哼,”贺泽牧野冷笑一声,咬牙切齿道:“颇为准确?若非我在房顶上蹲守,硬生生劈碎了院中两棵大树,千辰的清白之躯便要被那衣冠禽兽夺去了。”
“啊?竟......竟这般凶险?”魏启渊关切道:“依你所言,可是悬崖勒马了?”
“悬崖勒马?若真教他行至崖边,我劈碎的可就不是院子里的树了。”
魏启渊心道,是啊,那两棵树又没招惹了谁,生错了院落这才死于非命,命运实在是悲惨。待回过神来,见贺泽牧野正面沉如水,目露凶光地盯着自己,魏启渊赶忙忏悔道:“情场多变,人心难测。上回预测失误,我真真是追悔莫及,日后定痛改前非。”
“那你对今日之事有何见解?难道是那穆楚喝了些酒便色欲熏心,把持不住了?”
“他只是饮了些酒,又不是中了合欢药。这件事情如此出人意料,真真透着古怪......”魏启渊沉思片刻向贺泽牧野询问道:“你觉得我姿色如何?”
贺泽牧野等待许久竟听魏启渊忽然问这样一句没头没脑,毫无意义的话,顿时觉得心头火起,正欲教训他便见他正色道:“我看你倒颇有几分姿色,迷倒京城大半的公子姑娘不成问题。可我既拿你当兄弟看待,便是时常一起喝酒也不曾发生什么越轨之事。”
呵,你倒是有胆来试试!贺泽牧野默默无语,面上尽是轻蔑之色。
“便是那日你中了药,对我亦无甚感觉。那穆楚喝了几口温酒,便酒意上头欲同小公子欢好......此事恐怕有些不妥。他若对小公子是纯粹的兄弟之情,同窗之谊,无半点倾慕之心,又怎会借着些酒意生出侵占小公子的念头?依我之见,那穆楚微醺之时欲做的事,可不是纯粹的色欲熏心,而是他平日里不能言说亦或是未曾察觉但发自内心想做的事。”
“你不是说他对那雪家姑娘情深义重?”
“眼下看来,他对雪家姑娘是有情有义,但不见得是爱情。”
“你这是又要胡说八道了。难道他不爱那雪家姑娘,倒要爱千辰去?”贺泽牧野对魏启渊的看法不屑一顾:“他今日险些对千辰做出不轨之事,许是因为他对千辰有一丝情意,可那情意多半是出于对美色的垂涎,平日里他对千辰避之不及,冷漠以待,可有半点情意?”
“牧野你此言差矣,人心复杂难懂,情爱之事更为玄妙。你日日见着的未必是你的心上人,你避之不见的亦非你厌恶之人,这穆楚公子虽是个衣冠枭獍,可他亦不可能饥不择食啊!”
“那你如何解释,穆楚娶了千辰却处处冷落他,疏远他,令他伤心难过,患得患失。难道爱一个人不应该如千辰一般竭尽全力去讨他欢心?鼓起勇气同他携手?爱一个人难道不该如我一般时时刻刻牵心挂怀,魂牵梦萦?”
“世人的处世之道虽各不相同,但他们多在乎名利,权势,有几人能将爱情排在首位?那不过是名利双收之后才开始渴慕的东西,若与这二者冲突,又随时可以抛却、舍弃。并非所有人都如小公子那般有一颗赤诚之心,对待爱情,勇敢坦率;亦或是如你这般一往无前,无所畏惧。穆楚此举兴许是另有隐情。总之,自今日起你切不可放松警惕。要对小公子看护的更周到才是。”魏启渊正色道。
“这便是你的建议?”
“......往后我全力支持你去穆府窥探,不,是蹲守。天气渐渐转凉了,我会多为你准备几条棉被,几件大氅。你要加紧对小公子的追求,若穆楚再冷落小公子,你便见缝插针,趁虚而入,努力取悦小公子使他喜笑颜开,填满他空虚冰冷的日子,一点一点侵占他的生活,再借此侵占他的心,教他日后再也离不开你。”
贺泽牧野闻言久久不言,不论如何,那穆楚是千辰名正言顺的“夫君”,千辰又对他一片深情,痴心难改,若是这个三心二意的小人一直将心悬在雪依依身上倒还好说,若他中途幡然醒悟,真个觉出他对千辰暗生情愫,穷追猛打又该如何?
魏启渊见贺泽牧野眉头紧皱,面上露出一抹愁容,不以为意地开解道:“正所谓‘名缰利锁’,人心中的杂念越多,越是难以看清自己的内心。那穆楚公子可不是什么淡泊名利之人,他胸中踌躇满志,所图甚多,何时才能发现在内心深处的小角落内安安稳稳藏着一个小公子呢?可你不同,你已然知晓自己对小公子的心意,千方百计要夺得他的真心。加之有我这么一个情场高手在旁相助,俘获小公子一颗芳心,抱得美人归的日子指日可待!”
见贺泽牧野神色稍霁,未作回应,魏启渊慢吞吞打了个哈欠,调侃道:“魏大师的学堂永远对你开放,但你也该体谅大师为你劳心费神,殊为不易,放大师睡一个安稳觉才对。”
言罢,魏启渊也顾不得坐在凳子上沉思的贺泽牧野,悠悠然回到榻上安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