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千辰同贺泽牧野坐在马车上向燕倾楼去时,心中还颇为感慨,原本还担心贺泽牧野身上江湖习气太重,又不似京城中人这般循规蹈矩,怕他不得自己父母兄长的喜爱。
谁料他虽不拘小节,却生了一副玲珑心窍,同自己的至亲们相处举止有度,落落大方,言谈间又教人不禁生出亲近之意。
“不愧是江湖侠士,接人待物颇有手段,如此轻易便笼络了我家人的心。”卫千辰笑吟吟盯着贺泽牧野夸奖道。
贺泽牧野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语气诚挚地说道:“同你的亲人相交,何须用什么手段,只需奉上一颗真心,他们自然感受得到。”
闻听此言,卫千辰心中暖融融的。
哪怕穆楚同自己相识多年,亦同府上有多番来往,他同自己的亲人相处,仍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
贺泽牧野抱诚守真的性情真真可贵。
“公子,外面有人求见。”卫严从
卫千辰扬声道:“何人?”
坐在车上临近门帘处的来宝低声提醒道:“公子,是那两面三刀的谢姑娘。我们匆匆地将她撇下便是了。”
谢雨薇?她来寻自己所为何事?
卫千辰未思虑太多,便向贺泽牧野拱手致歉,只说下车见一个人,再同他到燕倾楼去。
在临街处寻了一个规模大些的茶馆,谢雨薇同卫千辰在二楼雅间落了座。
门外一左一右守着青鸳和来宝,两人一见面便如针尖对麦芒一般,对视一眼便要彼此嫌恶。最后只得目不斜视,凝神远望。
雅间内,卫千辰耐心等着谢雨薇开口,可她面色时而怅然时而懊恼,却久久不发一言。
想到贺泽牧野还在马车中等候自己,卫千辰终是开口询问道;“不知谢夫人今日拦下我的车驾,所为何事?”
谢雨薇面色骤然僵硬,讽刺一笑,“说来我落到如今的下场皆是拜你所赐,如何当得起你一声‘夫人’?”
“你若是为了缅怀过去,亦或是发泄怨愤,那我可没有功夫跟你闲耗。”卫千辰神色冷淡道。
雅间外传来鼎沸的人语之声,谢雨薇听入耳中只觉这些声音似是响在她的心上,嗡鸣震颤之间教她心慌不已。
眼见着卫千辰耐心渐失,欲起身离开,谢雨薇咬咬嘴唇终于开口道:“你大哥他......他可安好?”
“我大哥铮铮铁骨,自然安泰得很。”
“距我们分开,已过了半年有余。这满京城的高门贵女,倾心于他的不知凡几,他为何迟迟不肯另娶高门?”
谢雨薇的脸上带着些急切,似是迫切要确认一些事实。
卫千辰见她如此模样,淡然道:“大哥迟迟不肯娶妻,只是未遇到动心之人罢了。好事多磨,若要像从前那般随意将就,结果也未必尽如人意。”
谢雨薇知晓卫千辰此言暗指卫千山同她的婚事,也知晓卫千辰如今的言辞已不算刻薄,但她的心仍旧被刺得生疼。
她忍住心头的刺痛和羞耻,恳切道:“若我诚心悔过,你大哥他可还能原谅我?”
“谢夫人同我大哥的姻缘早已断了个干净,而今这是说什么浑话。我奉劝你知足一些,莫要总是得陇望蜀,顾此失彼,往后安心守着吴举人过日子罢。”卫千辰叹息道。
谢雨薇接连被卫千辰不留情面地拒绝,顿时心中恼怒,“我不过是想教你替我给他带句话,他的心思岂容得了你来置喙?”
“多日不见,我原想着谢姑娘长进了些,不想还是如此自视甚高。你若能日日守在宫门口,自然能见到我大哥,可这答案并不会有何不同......”
卫千辰停顿一下,劝解道:“可你若真个再不安分,教吴举人也寒了心,接下来可不知还能否嫁的出去,总不能真的寻个屠户,鳏夫过一辈子。”
“你!你......”卫千辰的话夹枪带棒,却又句句在理,不容反驳。
谢雨薇似被一盆冷水兜头泼下,浇熄了她火热的心,和她不清醒的梦。
须臾,她低声苦笑,渐渐便放声大笑道:“哈哈哈哈哈!我是个不守规矩,离经叛道的,活该受今日这样的罪。可你呢?”
“我往日倾慕吴思千对我百依百顺,总拿些侧词艳曲哄我开心,奋不顾身同他纠缠,可如今他怨怪我阻了他的仕途,对我心生厌弃,多瞧上一眼都嫌恶心,哪里还肯哄着我!什么才子佳人,都是骗人的鬼话!”
“那些不过是你的家事,恕卫某不能在此奉陪。”眼见着谢雨薇神情疯癫,言语失态,卫千辰起身便要告辞。
“你同我一样是个离经叛道的荒唐人,我如今落得如此下场,你又能好上多少?我的夫君日日流连在外不肯还家,你可知陪着他的就有你的夫君,穆大人。”
见卫千辰失去了往日的淡然,神色有一丝失措,谢雨薇步步紧逼道:“这京城中人尽皆见识过那场声势浩大的婚礼,只道你们二人是真心相爱,方才能打破世俗,长相厮守,可若他真的爱你,又为何不肯早早回府陪你?”
“要知道,他并不似他所表现的那般繁忙......是我多言了,种下什么因,便得什么果。我已尝到了苦果,小公子你不同,你还可沉浸在酣然的梦中,自欺欺人地等着别人来哄骗你。”
谢雨薇面上露出恶意嘲讽的笑容,施施然站起身向雅间外走去。
雅间内,唯独留下卫千辰一人呆立在原地。
窗外明媚的阳光和茶楼内人们的笑语,尽皆被抽离而去,他的脑海中只盘桓着谢雨薇最后的几句话,而那些刺耳的话语似乎在缓缓与穆妍的话互相融合,彼此印证。
“公子,那谢姑娘都已走了多时了,您怎的还不肯出来?”
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卫千辰心中的混乱与死寂,原来是来宝自谢雨薇同青鸳二人走后,一直守在门外,许久不见卫千辰出门,这才进来询问。
他见卫千辰面色雪白,额上隐隐渗出些冷汗,不由急怒道:“公子,您这是怎么了?可是那谢姑娘方才惹怒了您?”
“非是如此,我不过是站的久了些,这才发了些汗......贺公子独自守在马车上,想来已等急了,我们这便走罢。”
卫千辰说着,大步朝外面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