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口微微一颤,像是有什么块石头猛地往下沉去,楼世欢攥紧指尖,本想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可自己现在毕竟还是他的谢太太,上次西餐厅发生误会时、她自己还跟他保证过不会有下一次。
总归是她不对。所以还是应该过去跟他认错、跟他解释。
她攥了攥白寺的衣服:“白寺哥,我要去跟谢先生说点事情,你把我放下来吧。”
白寺脚步一顿,却没有停下来,淡淡的语气间是咄咄逼人的霸道:“治伤要紧,以后再跟他说也不迟。”
“……”楼世欢。
白炼有点疑惑地说:“可是,那位谢先生已经走了啊!”
“……”楼世欢偏头去看,连谢兰霄的背影都没看到,只看见他的一只皮鞋鞋跟、快速地消失在转角。
也对,谢兰霄已经为了她动过恻隐之心、现在她没有在卫生间等他回来不说,还跟别人走了,他转身就走,才是他该有的反应。
他原本就是那么高高在上和骄傲、怎会为了她一次又一次破例。
楼世欢垂眸:其实这样也好,免得再继续牵牵扯扯。
只是这一次见面过后,两人不知道还能不能见面。最近,楼世欢总有一种谢兰霄会随时回美国的错觉,而他离开澜城、自然不会跟她有什么告别。
而谢兰霄走到电梯井口前停下、将手里提着的医药箱摔进垃圾桶、又一连摁了好几下电梯的上行按钮,这才发现谢钰就站在不远处的落地大盆栽旁边。
脑子浮现出之前种种,谢兰霄没再看她、黑着脸摸了烟盒和打火机出来。
谢钰走到谢兰霄身边,状似不经意地笑道:“你最近对这小姑娘的态度,倒是好了不少。可是世欢这姑娘看着什么家庭背景都没有、可没想到本事还挺多。这不,人家根本不需要你来为她操心。”
谢钰本就对楼世欢不满,眼下看着自己的弟弟因为不知好歹的楼世欢吃了瘪,语气间的厌恶就没怎么掩饰。
嘶地一声,香烟点燃。
香烟的淡淡香味蹿进鼻腔,谢兰霄这才缓缓掀开眼皮,就用那样深沉幽晦的眼神盯着谢钰看。
谢钰也不免被自己这个气场强盛的弟弟看得头皮发麻,强行带出微笑,但她旋即意识到这样反而显得自己心虚一样,又抿住唇。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沉沉的字句、跟着他嘴角的那缕烟雾吐出。
“……兰霄,你这是什么意思?”
谢兰霄复看了她一眼,却什么都没说,进了电梯。
谢钰愣了下,下意识地想要跟进去,可谢兰霄竟然连摁了几下关门按钮。
自己的脸差点被夹,谢钰连退了几步,一时之间震惊得睁大眼睛。
谢兰霄从小就最亲近她,何曾这样对待过她!
竟不愿跟她同乘一部电梯!
还是就为了楼世欢那个小姑娘?!
眼看电梯门就要合上,谢钰这才反应过来、不由火气上涌、对着电梯里的谢兰霄喊了句:“兰霄,姐姐都是为了你好!”
回应她的,只有一堵冰冷的电梯井门。
谢钰脸上发热、往四处望了眼,见没人在附近,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不由心中一酸,莫名想到自己结婚多年却形同寡居、膝下连个孩子都没有不说,如今连谢兰霄也开始冷她。
越想越觉得自己都四十几岁,一个理解她的都没有、真是活得孤独又委屈。
她仰头擦了擦湿润的眼角,重新摁了电梯:委屈也罢、孤独也罢,该管的她还是得管。
她在电梯里再三思虑,先是打电话给慕老爷子道歉、并不动声色地跟慕霓也说了几句,这才挂断了、过了好一会儿过后才给苏琬浓打过去。
苏琬浓原本靠在寂静无人的走廊墙上,听到震动后从手包里拿出手机,看到谢钰的名字时,觉得有些讽刺。
她以前一直以为,谢钰对自己是真好,也是真心在处处维护她。回国后,她甚至把谢钰当成了自己在国内唯一亲近的依靠。
可实际呢?
她滑了接听,还是恭敬地叫了声“谢钰姐”。
谢钰何等的敏锐精明,立刻就察觉到苏琬浓的语气有哪里不对,脚步一顿,她换上关心的口吻:“怎么,有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苏琬浓的声音依旧很低。
“我都听出来了,你还说没有?”谢钰叹气,“是不是因为兰霄追着楼世欢出去了,你觉得难过?”
苏琬浓没说话。她的确也有因为这个难过,可更多的是什么,谢钰大概还没发现。
她的沉默,让谢钰立刻就笃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她眸光一转,换上责备的语气:“现在知道难过了,早知道干嘛去了?今天我看出慕家想要把慕霓推给兰霄的时候,我就故意疏远了你、想要你引起警觉好主动起来,你倒好……”
“哎,琬浓啊,现在兰霄对楼世欢的态度虽然好转了,但那也算不得什么。你跟兰霄从小就认识、而楼世欢跟兰霄待在一起的时间加起来都不足十天!只要你肯用点心思在兰霄身上,谢太太这个位置,迟早是你的,懂吗?”
苏琬浓也不知有没有被谢钰的解释糊弄住,她默了默:“经过今晚的事情后,恐怕用不了几天、整个圈子的人都会知道,世欢跟兰霄其实是夫妻关系。我再用心思有什么用,只会背上一个抢妹夫的骂名。”
也许是隔着电话、也是经过了今晚的事情觉得实在委屈和难过,苏琬浓竟没有再掩饰自己的心,就这么语气幽幽地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那可不一定,今晚这场寿宴,可是你陪着兰霄出场的,那有多少都口口相传你和兰霄当年差点订婚的事情?这婚为什么没订成?原因呢?大家恐怕猜得正起劲呢!”谢钰笑了声、拖长尾音:“怕什么,你还不相信你谢钰姐?”
她要是没有点手段,当年怎么可能挤掉那个女人、嫁给闻战。
苏琬浓也缓缓站直身体:对啊。旁人只知道她和谢兰霄的订婚无故取消,如果楼世欢和谢兰霄的夫妻关系被传出去、遭受舆论谴责的那一个,还会是她苏琬浓么?
……
谢兰霄没再回宴会厅,坐回车子里以后,眉目紧锁地坐了会儿,给楚郁桥拨了个电话。
楚郁桥似乎在声色场所,只懒懒地“嗯”了声。
“给我查一个人。”
“……然后呢?”
“姓周。”
“……”楚郁桥等了半天,见谢兰霄似乎真的没打算继续说了,干脆以暴制暴地回了个“哦”字,也不说话了。
“没有了。”长达三四秒的寂静过后,谢兰霄偏头看了眼阑城酒店的大门:“慕老爷子的寿宴,姓周。就这两个线索。”
“……”这两个线索确实够了。只要派人去问一问,慕老爷子的宴会上发生过什么,就知道谢兰霄要找的是哪位周公子。
可楚郁桥就是觉得嗓子眼似乎要冒火,推开那个要靠到他身上来的妖娆女人,用手将领带结捏松了往下一拉,“老谢,给自己找个助理,嗯?我请客。”
因为谢兰霄陆陆续续地在准备入主阑城谢氏、招特助等人事安排其实已经出了计划,但只是还没正式开展。
不过这话,谢兰霄懒得跟楚郁桥说。
……
楼世欢最终也没有跟白寺去医院,跟白炼去校医院简单处理过后就回了寝室。
楼世欢总觉得,在几年以前就不喜欢甚至讨厌自己的男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就对自己这么热心。比如白寺。
而且,就算是为了不再惹谢兰霄,她也该疏远白寺。
只是楼世欢不明白,这一次谢兰霄怎么在阑城呆了这么久还不走。她一直在盼望他离开,这样自己的麻烦也许能少一点,不用活得这么辛苦。
“欢欢,你发什么呆呢?”白炼喊了她一声、把鞋子一踢、盘腿坐在床上,打字的时候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
“啊……没什么。”楼世欢跟着她走过去、趴到她床边,用软而轻松的声音说,“你在干什么呢?”
白炼身子一倾、将笔记本对准他:“喏,就那个羞辱你的人渣。他有几个女朋友、爱喝什么酒、爱穿什么颜色的内裤,我都已经查得一清二楚。”
她说这些话时,短碎发下那双漂亮的单眼皮眼睛微微眯着、下巴尖尖的瓜子脸却是紧绷着、一副随时要吃人的架势。
楼世欢知道白炼一向恣意惯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
楼世欢看了眼屏幕上那男人的照片,故意叹了口气,朝白炼眨了眨眼睛:“不过,你干嘛要知道他爱穿什么颜色的内裤?好变态哦。”
“这你别管。”白炼知道楼世欢又在故意缓和气氛,单手将笔记本重新拎到自己腿上放好,“你赶紧睡吧。明天一早还有你那个琬浓姐姐的课呢。我都准备明天早上不吃早饭了,免得到时候吐太多。”
说完,白炼朝楼世欢挥了挥腿,将楼世欢往下赶。
她们寝室是四人间,上是床下是书桌和衣柜,两张床中间又由鞋柜式的梯子连接。
楼世欢攥着床栏杆没动,只得正经道:“炼炼,我知道你很生气,可我现在觉得无所谓了,所以你不要因为冲动而搞什么报复,知道么?”
“好好好!你放心,我不会的!”白炼挥挥手,“退下吧。”
“炼炼。”楼世欢加重了语气,她都可以忍,也不想因为这件事再生波折、还牵扯上白炼。
白炼拨了拨自己额前的短碎发,见楼世欢一直盯着自己,她有点不耐烦地说:“你能不能别管这件事了,不管我要做什么,都是我自己愿意做的,跟你无关。”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过去了么?真的过去了么?”白炼打断楼世欢,抬手用细细的指尖戳住她心脏的位置,“这里的伤口要被岁月的盐水冲洗多久才会真的麻木不疼,你自己心里没数么?”
“而且楼世欢,作为朋友,我也真的很希望我当时就在你身边、当场就替你教训了那个贱人!可是我偏偏没有!”白炼眼眶发红、又在自己心脏的位置狠戳了几次,“所以我难受我愧疚!我愧疚得要死了!你能不能别这么自私?别拦着我去做些什么缓解我的难过和愧疚?!”
楼世欢张了张嘴,可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反而重重地咬住唇,把脸偏到了一边。
白炼吸了吸鼻子,往后一躺,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
楼世欢赶紧用手擦了下湿漉漉的眼睛,顺势拿过白炼那台快要滚下床的笔记本电脑,然后她就那么抱着笔记本趴在那儿没动。
白炼知道她没走,假装睡着。
大约十几分钟之后,楼世欢才缓缓站起身、下了一步鞋柜梯后,还是转向白炼:“炼炼,你的心意我都知道,可我也希望你不要因为我受了苦。”
……
与此同时,谢兰霄也收到了楚郁桥发来的邮件。
周锦安。
长指在桌面轻叩,谢兰霄盯着屏幕上这个名字,眸光越来越深。
楚郁桥见他久不出声,语气不自觉地就正经起来:“老谢,虽然蓉锦周家在谢氏面前算不上什么,可人家好歹也算个小地头蛇,你这强龙刚打算回国、万一被咬一口,那也是个伤口。”
谢兰霄还是不出声。
楚郁桥突然来了兴致,本坐在沙发上的他向前倾、手肘撑在腿上:“哎,老谢,你突然查周锦安的资料,不会是因为你的小媳妇儿被欺负了,所以你想……”
“不是。”谢兰霄打断他。
“那行。挂了。”
楚郁桥倒是干脆,说挂就挂。
谢兰霄的大拇指在手机屏幕上摩挲了下,又给他打过去。
“还有个问题要问你。”
“没空!”
谢兰霄只当没听见:“你那家西餐厅的兼职生,都是按照什么时间制度上班?”
电话那端传来楚郁桥嘶嘶地低笑:“这个嘛,别的兼职生我不知道,不过有个叫楼世欢的,每周六晚上……”
“谁说要问她了?就这样,你可以睡了。”谢兰霄将电话挂断了。
“……”楚郁桥握着手机、想了想又拨了个电话出去:谢兰霄你个过河拆桥的,周六晚上我要让你见到楼世欢,老子不姓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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