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磕了。”
卫皇不悦地皱眉,不论这个少女是谁,也不论她抱着什么目的,那些他都可以不去理会,唯独一样事——她不能这样糟蹋这张脸!
周莞颜抬头,泪水连连,额头的红色血迹触目惊心。
“回去吧。”卫皇摆手,似在挥去一只苍蝇,“一会儿让柳公公给你点金疮药,把额头好好抹抹,别留下疤。”
“也别跟任何人提你来过这里。”
“皇上!”周莞颜声音里带了颤抖,悲怆惶恐痛苦的情绪杂糅在一起。
卫皇心底一颤。
连声音都这么像……叹气,却更坚定了决心,神色暗沉,“还有何事?不要等到朕耐心丧尽!”
周莞颜的泪珠再也挂不住,似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往地上掉。
一对略长的杏眼瞳孔黑白分明,里面却装满了哀伤和悲痛,泪珠穿成雨幕,蒙蒙雨幕后,美人垂泪,闻者谁不动情?
卫皇脸色的阴郁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无奈和追忆。
连嗓音都带上了怀念特有的沙哑味儿,似是透过周莞颜,想起别的人。
“不论你怀的什么心思,朕年事已高,不是你的良人。”
淳淳善诱,似个长者一般,满怀慈心。
周莞颜眼底闪过复杂之色。
她的父皇口口声声说疼爱母后,可妙龄少女却一个没少的往王宫拉,就这样,还被南蛮国的大臣称为痴情帝王。
那眼前这人呢?
明明可以坐拥天下,明明可以享尽天下富贵美人,却能在这把年纪按捺住心境,控制住自己的一言一行,怪不得天下百姓都要来卫国定居,怪不得天下诸邦都要对卫国臣服。
这份胸襟、这份为帝之态。
值得。
但是下一刻,周莞颜眼里的戾气划过。
卫皇啊卫皇,你什么都好,可惜你没教养好自己的儿子,害的我南蛮国一朝倾覆,这份罪孽你们父子谁也逃不掉!
还有她换脸培育王蛊所受的锥心之苦,上百个日月不眠不休的折磨,不全都是为了今天吗?
她怎能因一时的心软而背叛自己!
唇角闪过冷意,周莞颜用手指擦了擦额角的鲜血,带泪笑着道:“臣女敬仰陛下君子之仪,既然陛下看不上臣女,臣女只好回家后终身不嫁日夜为陛下祈福,只求陛下长命百岁……”
卫皇张了张口,却没说话。强硬地把那张含泪微笑的脸从自己的脑海里甩去,转头,望向别处。
“只是……”周莞颜苦涩一笑,“臣女临走前,能亲自为陛下沏茶一杯吗?这是臣女毕生的心愿……”
卫皇下意识地就要拒绝。
天子的饮食,向来都是专人负责,饮用之前,也必要有人试毒,以防万一。
眼前这女子虽然肖像婉君,但她毕竟不是,初次见面,他还没有胆量把自己的性命随手交到一个陌生人手里。
要知道他的命不仅仅是他的,也是整个卫国的啊……
可是,看着少女泫然欲泣的泪脸,他拒绝的话终究未出口。
指了指石桌上的茶壶,“你也别再泡了,就这个倒过来给朕吧。”
言罢,轻合眼眸。
周莞颜眼底的精光一闪而过。
盈盈叩拜谢恩之后,伸手去提那九龙盘云的茶壶,提了提袖子,露出光洁白净的小臂,连首饰都没带。
卫皇眉心跳了跳。
而周莞颜又拿过茶杯,五指偏上,如玉的骨节拢住茶杯。
茶香如注,芬芳馥雅,只是有些烫。
烫的周莞颜手指缩了缩,食指落到茶杯的檐角处,刚才从额头上抿下的鲜血,有一部分混进茶水之中,再无痕迹。
“多谢陛下恩赐。”
即便烫,周莞颜依旧没松手,咬着下唇,忍痛将茶杯递过去。
卫皇叹息一声,接过茶杯,没有喝,也没有随手放到一边,只淡淡道:“你走吧。”
啪嗒。
周莞颜又落了两滴泪,鼻音浓重,“是。”
恋恋不舍地转身,依依不舍地迈步,纤瘦的背影看起来有些萧索,白色的绣花鞋踩在石阶上,发出和泥土摩擦的声音。
似是磨在人的心头。
卫皇望向了手中的茶杯,仰头,一饮而尽。
周莞颜脸上划过喜色。她走这么慢就是为了知道卫皇到底喝没喝下她下了蛊的药茶!只要他喝了,她入宫便有九分希望!
烫茶入腹,烧的人肠胃焯烫如火,卫皇放下茶杯,转头不再看周莞颜,脑海里却挥之不去。
隐隐有血丝在眼角涌动。
他是皇帝啊!
当年错过了,为何现在还要错过?就算她嫁给朝中俊彦又如何?上要侍候公婆下要繁衍子嗣,在后宅之中活生生把青春年华给熬个干净!
如果他纳到后宫,完全可以把天下珍惜之物赏给她,把帝王的宠爱留给她,把当年求而不得的少年心思,在她身上实现!
毕竟……那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是他百转梦回辗转反侧都忘不掉的脸啊!
“你先别走。”
暗沉的帝王嗓音低低地响起,落在周莞颜的耳朵里,后者勾出了一抹势在必得的笑。
停住脚步,缓缓转身,笑的惶恐却满含期许,“陛下,是叫臣女吗?”
酉时。
周府韶华院。
“主子主子!消息已经传开了!咱们府里三小姐和宫内侍卫私通,被南宫家的小姐撞了个正着,一时没压住,士子贵女全知道了!皇后亲自下令,终身不准周采薇进宫丢脸!”
红缎冲进屋内,笑的眉不着眼。
凌若白她一眼,“明明是悲剧,你偏笑的这么开心,搁别人眼里,你就是那蛇蝎毒妇,以后还想不想找人家?”
“主子您就别装了!”
红缎才不怕凌若的话,蹦蹦跳跳地坐到凌若身边,手指把玩着垂到腰上的发丝,手腕上的银铃铛哗啦啦作响,清脆悦耳。
“没什么比看着自己亲手设计的事一步步发展更有成就感了。再说了,那周采薇本来就是想算计咱们,凭什么咱们不能给她一棒子?”
“而且……那侍卫长的不赖,体力也猛于常人,京中那些贵妇们求都求不来的事,落她头上,她不感恩戴德难不成还要怨咱们?”
红缎挤眉弄眼。
啪。
凌若拎起手里的书敲她脑袋,斥道:“都从哪儿学的这东西!净不学好!”
【作者题外话】:七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