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婚嫁之事向来都是父母做主,谢氏这样不外嫁的大家族哪里轮得到娘子自己挑的?
况且这话出自女儿刚死便出入苑坊的施孺怎么听怎么奇怪。
施孺像是没有感受到大家古怪的气氛,“说来我这儿倒有一件关于苑坊的趣事。”
“十几年前长安平康坊中有个叫牙娘的妓子,也是平康名妓,有名的性格火爆,听说还喜欢用指甲抓人。当年我……阿兄初中进士,和几个同门一道去拜见座师,有位同门正巧前夜戏弄了牙娘,被牙娘赏了嘴巴子,脸颊上还抓出了很深的血口子……哈哈哈。”
赵涓问,“这牙娘倒真是大胆。不过施郎是怎么知道是被牙娘抓伤呢?”
“是他自个儿当着同门的面说的。”施孺笑道,眼里一闪而过的鄙夷。他原意是想让大家同他一道嘲笑一番的。
傅琼琚目光从在场的每一个人身上划过,半晌才轻声道,“这郎君倒是耿直。”她转头面对施孺,“儿记得施大郎的座师正是裴瓒裴郎君。”①
“是是是……”施孺一愣,额头上却渗出一颗汗来,他没想到谢氏的娘子竟然连他兄长的座师是谁都知道。
也怪施渊不曾好好地教导过这位小弟,世家延绵,对这些盘根错节的关系最是要记得清楚,明婧这样的贴身侍婢更是要记得清楚,而这些施孺都不清楚。
她轻轻笑道:“听说施大郎正是裴郎君唯一一个出身寒门的学生。”
“是是是。”汗水顺着脸颊滴到地上。
傅琼琚看也不看他,回转身,这样的人好意思鄙视旁人,得罪不起又想暗中嘲笑,也不知是谁给的脸。
此时几人正走在后院水井旁,水井之侧生有一棵梧桐,树皮已呈灰绿之色,是棵经年的老树了。那树挺拔粗壮,郁郁葱葱,树干斜支,伸出墙外。
时才春日,铭心院便已是一副盛夏之景了,繁花锦簇,绿萝满墙,清娘一推开,一股淡淡的芍药清香顺风飘进傅琼琚的鼻端。
衙役们四散开来搜检院子,她脚步不停一直来到卓娘门前,见门窗紧闭才停住脚步,甫一停便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她回头看了清娘一眼,后者连忙从怀里取出钥匙,吱呀一声,伴着更加浓郁的芍药花香,门被打开了。
几案上摆着个香炉,此时仍是烟雾袅袅。
傅琼琚闻着这味道只觉得呼吸一窒,连忙后退了一步,眼前一花。
苏鸣已经先行踏入房间,飞快用帕子将未尽的香料取出。他步子大动作又快,看起来对现场倒是没有任何影响。
萧则转头将帕子递给傅琼琚,“好些了?”
香料被移开恰似釜底抽薪,但对于满室的香味来说倒也没有好很多,她摇摇头,隔开二郎伸过来的手,“我等会儿再看吧。”
萧则点点头,转手就将帕子给了谢译,被香味熏了一脸的谢译敢怒不敢言,“我有点想寇娘了。”
“你这是还没有长大?”萧则斜觑了他一眼。
谢译咳了两声,一边嘟囔着一边将手帕包好握在手里,仔细去看现场。
时下人追捧名妓,多重才艺,歌舞琴画固然添花,最好还在于作诗纠席,因此卓娘的屋子分内外两间,外间为书房,内间为寝室,房中布置与院中相类,皆是走清韵不俗的路线,唯有窗边挂着的翠鸟有些不同,添了些鲜活,只是如今这鸟儿已经歪着头,一命呜呼了。
赵涓眨眨眼,脸色凝重了些,“连鸟儿也死了,卓娘恐怕是凶多吉少了!”言中之意是认可卓娘是被绑走了,凶徒连一只鸟儿也不放过。
谢译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连带清娘的脸色也难看了几分。施孺反而镇定自若,他是真心觉得这事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傅琼琚走过去小心翼翼地察看了那翠鸟,摇摇头,“这鸟儿是被闷死的。”
“闷死的?”赵涓因着昨日之故倒是已经习惯与傅琼琚有些讨论,他疑惑道:“难道是歹人捂死了这鸟儿?”
傅琼琚被赵涓的脑回路惊着了,但也不便打击他的积极性,“这门窗紧闭,又久焚香料,房中……”她顿了顿,一时间无法解释什么是空气,什么是一氧化碳中毒,“总之这鸟儿是因房中闭闷而死的。”
赵涓一如往常,只以为傅琼琚家中藏书、学识渊博,可像谢译这样的世家子可不会这样以为,验尸仵作一类不过是贱籍,世家藏书可不会涉及,倒是……他转头看了看自己的兄长。
萧则脸上仍是看不出端倪,他点点头,也不知道是不是认可傅琼琚的结论。
此时空气稍稍流通,萧则让清娘等人留在外面,四人进了卓娘的房间。
傅琼琚环顾四周,卓娘房中的门窗的确全部紧闭,也没有撬动过的痕迹。床榻之上被褥叠好,帘幕收起,没有留下有人睡过的痕迹。
她伸手在枕下床面摸了摸也一无所获。
几上也是空无一物。
乍看之下没有什么破绽。
她这才来到门边的香炉旁,低头细细地察看,香炉是普通的款式,没有什么特别。里面有大量燃烧后的灰烬,谢译在她身旁展开手帕,对比着仔细看。
赵涓招来卓娘的丫鬟紫青询问。
紫青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容貌清秀,此时正站在门外怯生生地往里看。她身边还站着一个稍大一点的丫鬟,见赵涓叫她,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见过赵县尉。”
“昨夜之事,你且说来听听。”
“是。昨夜……”紫青略微恐慌地看了他一眼,想必是因为被清娘问过一遍了,说话还是有些条理,内容也大致与清娘相仿——戌时末卓娘说困,她便侍候卓娘上了床,接着回了自己的屋子,一夜好眠,也并未听见任何动静,等今早起来,卓娘已不见了。
“你什么时候发现她不见的?” 傅琼琚问道。
“大概是……”紫青皱眉想了想,“辰时中(8:00)。”
傅琼琚点点头,“你的房间在哪儿?”
“咦。”紫青指了指靠近院门的一处角屋,“婢子夜里便睡在那儿。因着夜里……”她说着抬头看了傅琼琚一眼,顾忌对方是位娘子,“夜里不便打扰,所以离卓娘的房间稍微远了点。”
“你何时起的?”
“大约辰时初。”
傅琼琚伸手摸摸香炉上的一处污渍,“既然你辰时初便醒了,为何辰时中才发现卓娘不见了?中间的半个时辰你去了何处?”
“我……”#####①牙娘的故事来自唐代笔记小说集《北里志》。这里求一波收藏评论啊,没有动力了,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