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怎么这么久?”
傅琼琚不以为怪,侧侧身,叫他见了她身后的人,正是雅兰酒肆里的博士,“小二办事得力,我身边正好缺人,便把他要到身边了。”原来刚刚傅琼琚顺着花园出施家去了酒肆。
她话出口,落后他半步的谢七郎抬头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揶揄,傅琼琚还未及思考其中的含义,便听他开口,“小二?”
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高兴。
傅琼琚一怔,隐隐有个猜测,“博士他姓魏,在家中排行老二,还未取名,顺口便叫了,忘了二郎。”她说话时正看着他,见没有反驳的意思,脸上便勾起了笑。
魏小二年纪虽小,但早早出门做活能不机敏?看这架势也不敢说话,老老实实站在明婧身后,却不知别人看他不顺眼时哪哪都不顺眼,连年纪都嫌他太小,少年鲜活。
这边说着话,那边争执不休的两人也各怀心思地偷耳听着。
清娘还不知新任县令的姓名,施孺却是知道的。
他心里犹惊,竟真是谢家这一辈的领头人谢二郎谢谠。
谢译见两人停下争吵才问及缘由。
清娘委屈地述了原委。
前头已经知道的便不早说,只说原本卓娘资质上佳,虽才许元却早早地独居一院。
昨日崔姓游侠走后,卓娘带着丫鬟紫青回了小院歇息,到了戌时末(21点)她早早说困,紫青服侍她睡下就回了房。谁知今日一早,前去叫起的紫青发现屋子里没人,床上被褥却叠得整整齐齐,一摸已经凉透,不像是有人睡过的。她在小院中找不见人,这才惊慌地上报清娘,清娘几乎将清歌苑翻了个遍,却连卓娘的影子都没见着。
“贵县,卓娘此前并未挂牌,来往都是清歌苑中人,唯昨日见过外客,还不慎惹了施郎不虞。施郎带着人来清歌苑大闹,临走前还威胁护院说是要我清歌苑在杭州城中待不下去,一看就是心怀怨愤,苑坊周围的摊贩百姓皆可以作证。今早卓娘就消失了,未免太巧,清娘无法只好找上门来。”
谢译神色未动,“紫青可是看着卓娘睡下?今晨又是何时发现人不见的?”
“是,紫青见卓娘精神不好,等人躺下了还特意点上安神香,眼看着人睡熟才离开的。”清娘眉头隆起,“今早紫青起得稍晚,大约是辰时初(7点)。”
傅琼琚悄悄朝二郎使了个眼色,二郎不解其意,“嗯?”
谢译下意识就回头看他,却见傅琼琚已经将他手掌摊开,两个人都未看他。
他连忙回过头,理理思路,又问清娘,“中间可有五个时辰,难道没人见过卓娘?”
傅琼琚在二郎掌心写的正是一个“伪”字,二郎看了她一眼,虽不知她从何处得来的结论,仍是点点头。
美国心理学家大卫李伯曼的报告显示当大脑回忆真实存在的事情时,眼睛会先向上、再向左转动,而虚构时则相反。清娘刚刚说话时眼球没有变化,像是事先准备过的。
不理傅琼琚和二郎的纠葛,清娘听了谢译的对话一愣,颇有些踌躇,“卓娘身边服侍的只有紫青一人。虽院外有一婆子守门,但院里没有外人,除了她,应是没人见过。”
赵涓跟着谢译的思路而去,“那就奇了,若卓娘真是睡梦中被人绑走,难道歹人还会替她铺床叠被?”
“嘁,我就说她是与人……”施孺回过神来,忿忿地就要脱口而出,叫谢译一瞪才注意此时院中有两个娘子,改口道,“她肯定是自己与人出走的。”
清娘瞪了他一眼,迟疑道:“贵县的意思是……?”
谢译沉吟片刻,颇不情愿地道:“你带本县去一趟清歌苑。”
“是……”清娘嘴上应着,视线却黏在施孺身上,谢译知她多有不甘,于是问道:“施郎可愿陪着一块儿?若真与你无关,也能分说一二。”
“当然,当然。”施郎口里答应得快,心里却叫苦不迭,近日真是祸不单行,先是女儿无故死了,又惹上妓馆的官司。
清歌苑格局清雅,是个大四合院套宅。
因是妓馆,施二娘便留在了施宅,林氏则早不见了踪影,妓馆案暂时还与她扯不上关系,谢译便也未使人去叫她,只差衙役将施家监视起来。
施大娘的死亡真相尚未查明,尸体便原样抬回了县衙。
清娘虽格外针对施孺,却无意得罪贵人,见有一位娘子跟随,便让跟来的护院先回,自己领了人悄悄从后门进。
清歌苑里最讲究的用来摆宴开席的大堂设在前院,后院居处因着要留客,也布置得十分雅致,院里种植花卉,怪石盆池皆有。
苑坊之中向来是名气越大,住所规格越高,各家妓馆皆是贵精不贵多,清歌苑也不过四五人而已,旁的不说单是身边伺候的丫鬟婆子,至少目前的傅琼琚是赶不上了。
卓娘在清歌苑还排不上前,因此只分得一个小小的院落,唤作铭心院。
清娘向来管束甚严,兼之妓馆本是做夜间生意,因此一行人带着数十衙役而来也没有人出来围观,只各院之中屏息凝气得倒不像是没人知道。
傅琼琚饶有兴致地紧跟清娘,萧则走在她身后,赵涓碍着傅琼琚也摆出一副正经脸,唯有谢译丝毫不为这景致所动,一入苑中便冷着脸。
“他这是怎么了?”傅琼琚跟着清娘往前走,见状转头问萧则。
他身旁的苏鸣纳罕,一位娘子出入妓馆未免姿态太过自得了吧?诚如寇娘所说这还是位出门带幕篱的娘子呢,怎么进了妓馆还这么自然?
萧则回头看了谢译一眼,“家里规矩谢氏一族男不满二十者不可进妓馆。”
傅琼琚闻言一笑,“他还没满二十啊。”
萧则笑着点点头,还未说话,谢译已经凑了过来,哭丧着脸小声道:“阿兄,你可千万别告诉祖母啊。我这……我这都是为了公务啊。”
萧则一把推开他毛茸茸的脑袋,他只好郁郁地转身,赵涓与他还不甚熟悉,但见他身上不大见世家子的倨傲之气便也安慰他几句。
傅琼琚在一旁调侃道:“七郎你眼里的好奇都要满溢出来啦。”
谢译被人戳穿了假面颇觉尴尬地回转头。
前面清娘解围道:“似清河谢氏这般家族很少啦,想必谢县同门之中不少人早早便出入苑坊好奇也是应当的。”
“哦?还有这回事吗?”傅琼琚好奇地问道,声音糯糯,“七郎挑些趣事说来听听?”
她年龄比谢译还小些,又罩着皂纱,不明真相的清娘等人还当傅琼琚是谢氏的小妹妹,见她撒娇还不以为意,只苦当事的几人。
苏鸣摸摸腰间的剑看向自己主子,这傅六娘真是奇怪。
谢译干咳两声,谢氏这一辈尽是些儿郎,没有姊妹,他对应付女孩很没有经验,正要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就听施孺在一旁开了口,“谢县何不说一说,谢娘子知道的事多些,也好知道什么人嫁得什么嫁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