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便见萧则出了铭心院,大家跟着他一路来到临近清歌苑外墙的那棵梧桐树下,跟着他仰头,伸长脖子往树冠里看去,只见他转头对苏鸣耳语一番。
一阵风从耳畔掠过,苏鸣几个跳跃已经攀上了树。
傅琼琚这才觉得惊讶,她惯常是以为所谓的轻功不过是类似于她儿时在两腿绑上沙袋,取下之后动作比旁人更加轻盈快捷,然而没想到还真有超脱地心引力的功夫。
苏鸣在树冠中摸索半天,又借力翻过古树旁的一堵墙,顿时消失在众人视线。
那道外墙足有丈高,隔断了清歌苑与街市,墙面平滑,墙檐上有金光折射,多半插着利器,以防有人翻墙而入。
半柱香后,一只铁钩从外墙抛了进来,勾住青桐的粗枝,钩上连接的麻绳垂在墙外,一个衙役顺着麻绳爬上了树,又借着这棵树跳进院中。这一幕看得清娘险些厥过去,她以为固若金汤的清歌苑竟有如此漏洞,这次恐怕真的惹祸上身了!
“这棵梧桐生在外墙边,又高过外墙,只需借助铁钩等器具,身体稍微强健者便可从此进入苑中。且梧桐根繁叶茂,易于隐藏形迹。”
“另外属下在树上还找到了这个。”苏鸣取出一片枯黄的叶子递给谢译。
“根据残留的鞋印推断,此人足部长约九寸,身高在五尺九至六尺二之间①,是男性的可能性更大。此外,属下在树上与外墙皆发现了鞋印,比对过后应是同一人所留。外墙留下的鞋印多且杂乱,该男子应该曾多次利用这棵树出入清歌苑。”
“凶手!一定是他杀了卓娘!”施孺高声道:“他数度出入清歌苑,卓娘这个贱人定然与他有了首尾,紫青,你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婢子真的不知,婢子……”她忽然想到什么,一下子跪在地上:“婢子并非推诿,只是近一两月偶有几日,婢子总睡得特别沉,好几次都起得晚了,如今想来,很是奇怪。”
谢译挥挥手,示意紫青直言她的怀疑。
“每日戌时(19点),厨房都会送些补汤来,小姐大方,时常分赏一碗给婢子,昨晚也是如此。”
施孺眼睛一亮:“难怪她要买安神药,她定是怕被你这婢子扰了幽会!她定是在紫青走后又起身,收拾了屋子,梳妆打扮了一番,等那奸夫!谢县!一定是这样!”他转头看向清娘,可清娘理也不理她。
傅琼琚悄声将苏鸣叫来细细询问,“若是你借由此树进苑,需得借力几次?”
苏鸣前头便得了主子叮嘱,若是傅琼琚问起案情可实言以告,如今听得她询问,便以平常回答主人的思路拓展开来,“如是衙役一般的普通人需借力二到三次,会些许武功者只需借力一次便可入苑。”
傅琼琚看了苏鸣一眼,他的言下之意是说他自己不必借助梧桐枝干也可进入苑中?
“昨日施孺一共带了十八名仆役到清歌苑外闹事,那自称崔郎者轻易将他们制住,这样的人若进入苑中,可需借力梧桐?”
苏鸣仔细想了想,“若这十八人皆是普通壮汉,崔郎便应当会借力一次,不必在墙身上留下脚印,但梧桐树上并没有发现不同的脚印。”
她点点头,回到案情之中,正巧听到施孺的一番说辞。倒也未必没有道理,假设卓娘知她心悦之人会来找她,的确可能提前将屋子收拾妥当,尸身之上虽未着衣物,但面有残妆,发间还簪有玉钗,耳上也缀着耳环,应当是梳洗打扮过。
谢译亦认可施孺的说法,“女为悦己者容,卓娘在紫青离去后,又重新梳妆,至少说明她的确与人有约,这个人很有可能便是赠她玉佩的情郎。对方多次冒险出入清歌苑与她相会,看起来像是对她有情,暗中却计划将她杀死。这么一想,凶手像与她有深仇大恨,刻意接近她以骗取信任一般。”
清娘悚然道:“可卓娘平日里都被管束着,怎会与人结下生死之仇?”
“她入清歌苑之前,是何身份?”
“回谢县,这丫头是奴从人牙子手中买下的。”清娘努力回忆道:“她刚来时才八九岁,瘦瘦小小的,连个名字也无。奴记得人牙子说她老家遭了荒,她的爷娘早没了,跟着婶娘逃荒时人家实在顾不上她,便将她卖了……”
“是哪个牙行?”
清娘仔细回想了一下,“是庆宣牙行,这家的丫头贩卖途中会转手几次,保管她们逃也逃回不去。”但她已经很多年不曾从牙行手里买过丫头,眼神有些晦涩,声音却很懊恼,“奴见这丫头样貌不俗,年纪还小,这才将她买下来悉心调教,谁知道……呜呜……”
“所以,你也不知她家乡何处?”
清娘擦擦眼泪,迷惘地摇摇头。
傅琼琚忽然灵光一闪,“等等,邱仵作,虽然暂时没有在卓娘身上发现侵害过的痕迹,但你是否检查过她的处子之身?”
邱奉点点头,“她已经不是了。”
施孺不以为然,“她既然有情郎,不是处子之身也十分正常啊!”
“不,不可能。”清娘高声道,“因昨夜是卓娘的元夜,即使我当时并不知道情郎之事,但也例行检查过,当时卓娘还是处子。检查之后直到卓娘带紫青回到铭心院,她一直在我的眼前。”
清娘对此也感到十分疑惑,犹豫了一会,便走到卓娘的尸体前,蹲下身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卓娘应该是昨夜失了元,但周围并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她看了傅琼琚一眼,“娘子可能不知道,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处子元夜怎么可能没有痕迹!”
谢译尴尬地咳了一声,正要说话,就听傅琼琚总结道:“所以卓娘死亡之前,被什么东西夺了元,并且擦拭过血迹。”
清娘恍然大悟,卓娘的确有可能是先被某种器物夺元,这样小心一点是有可能不在身上留下伤痕的。可卓娘的情郎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又是一个未解之谜,谢译只好先着衙役们于清歌苑内问了个遍,竟无人知道卓娘此前的身份,当然更没人察觉过卓娘情郎的踪迹,他心知今日再问不出什么,准备带着人证物证先回县衙。
可刚迈出步子,他又猝然一停。
“不对!”谢译蹙紧眉头,“昨日,若非那位崔郎提前走了,卓娘本该一整夜都陪着客人,必然会提前告知情郎别来找她,以免撞个正着。可崔郎离开不久,她就开始准备幽会,显然已与情郎互通了消息,这么短的时间,她是如何办到的?”
“而且过往数次私会,卓娘都早有安排,可她既然足不出户,又瞒着贴身侍女行事,还能从哪里得到消息?因此,卓娘与情郎之间一定有特殊的联络方式!”
是什么?
可惜,不是每个疑点都能立刻寻找出答案,到了正午时分谢译还是一无所获,萧则做主叫铭心院封闭起来,取走了钥匙,又派了六名衙役留守,几个人便出了清歌苑往雅兰酒肆用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