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凌慌了,什么情况?还要见他的父亲,也对了。他的父母当然要对自己儿子请来的老师有个审视衡量。尽管不愿意,也只好硬着头皮去见了。
书敖的父亲没有冰凌想像中的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架子,虽然浑身散发不怒而威的凛然气势,但绝对不是刻意针对她的,这点冰凌还是能感觉得到的,那是因常年地处高位养成的,就算刻意收敛,还会是不小心地霸气外露。
谭父语气和蔼地招呼冰凌坐下,锐利的眼神一直在默默打量她。这让冰凌感觉有些不自然,许是感觉到她的窘状,谭父收回目光,开口说道:
“书敖执意要请何小姐来做他的家庭教师,我也问过阿福,对你们相识的经过,略知一二。”说到此处,看了看一边杵着的书敖,吩咐道:
“书敖,你去看看给何小姐拿些喝的来,天气这么热,帮爸爸也泡一杯茶。”书敖应着,看了冰凌,又看了看父亲,见父亲对他点头示意,也就去了。
见书敖走开后,谭父重又开口:
“我想何小姐第一次见到我的儿子,想必也是了解到了,这孩子先前的状况,没想到从你那里发了一番疯,回来后竟好了起来。这么多年了,我带他看过很多医生,都没办法让他像个正常孩子一样,可你做到了,何小姐,我真的很感激你。请让我郑重地对你说一声谢谢。”
“不,不,谭先生,你言重了,我完全没有做过什么,这一切可能都是巧合,可能是书敖自己愿意从自我的世界里走出来了。我真的没做什么,你这样说我会过意不去的。”冰凌连忙说道,她还是没能管好自己的好奇心,她小心地问道:
“我能问问,书敖他是受到过什么打击吗?所以才变成那个样子吗?还有诺诺,诺诺是谁?她,她是怎么……”说到这里的时候,冰凌开始后悔自己的唐突,因为她看到,曾在书敖脸上看到过的那种痛苦,此刻都在谭父的脸上重现了。尽管他刻意地隐忍着,还是让冰凌感到那是一种揪心的痛,不能碰触的痛。而她正试图撕开那伤口,只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她觉得自己很卑鄙。她马上为自己的行为开口向谭父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叔叔,我不该不知深浅地乱打探,我,我去找书敖开始我们的补习去了。”说完不等谭父开口,她就起身溜掉了,她实在没勇气,再面对他人的痛了,还是那样一个高高在上的成年人,她已见不得他们在自己面前再轰然崩塌。她不知道那后面是什么,只是她忽然开始害怕真相。如果这个真相让那么多人都痛不欲生,她怎么还敢再去挖掘?
谭父在冰凌走开后,感激地看着她的背影,没有挽留,这真的是个温暖的冰雪聪明的孩子,怪不得书敖会喜欢她,会被她打开这么多年的心结,好了起来。也许,她真的很像诺诺。
诺诺,那个他们全家人心里永远的痛。他真不想再一次掀开这惨不忍睹的伤口示人了,何况这伤口从来没结痂过,一直血淋淋地在那里痛着。
冰凌捉住刚刚沏茶回来的书敖,硬拖着离开,简洁地命令道:
“去你的房间,我们开始补课,我要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水平,确定一下,我们从哪里开始。”
书敖窝在椅子里,舔着冰淇淋,斜睨着眼睛看着冰凌,他不懂为什么冰凌从他把作业交给她后,就一直用难以置信的目光,一幅生无可恋的样子翻翻本子,再唉声叹气地扫扫他。
“够了,何冰凌,你有什么话尽管说,你老这么瞄我什么意思?还有,你叹什么气,我说过了,我没上过学,所以,你这测试,什么样的后果你早该有心理准备的,还叹什么气?”
“我是有准备,可你不是说过你读到幼稚园大班的吗?怎么样最基本的加减法运算要会吧!识字量至少至少也要过百吧!英语hello,whatisyouyname?这都是要会的吧?可你看看,你这都是什么鬼,我只能送你一个蛋拿回去孵了!”冰凌拿白眼白了不知羞的谭书敖。真觉得自己接了个棘手的活儿,这基础简直就是从零开始啊。
“我们幼稚园只教玩,没教这些,再说,就算教过,可能我也忘了。”书敖说完垂下长长的睫毛,又拿出悲伤的小表情。搞得冰凌像又是自己犯了错一样,不敢再发牢骚,怕这小祖宗再切回那个懵懂白痴状态。
“好了,那都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是我心太急了。好吧!我们从头开始。”冰凌果真如同自己又重返小学一年级一样,从头教起。
不过让人欣慰地是,书敖的接受能力特别好,所有的知识只要她轻松地说一遍,他就已牢记在心,不会再忘,所以,她的教学几乎就是她拿着书本念了一遍,就已经完成任务了。
“小子,不错啊,你的智商水平很高吗?这么容易就会了。”冰凌扬起笑脸,由衷地夸赞书敖。一只手又不安分地去乱揉他的头发。
“拜托,我十四岁了,如果还像一个六七岁的孩子一样磨磨叽叽一天学两个汉字,几道题,两句句子,那才叫笑话呢。”书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还是对冰凌的夸奖感到美滋滋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并没有躲开冰凌的毛手毛脚,甚至还会很依恋的感觉。他痴痴地看着冰凌,她让他又想到了诺诺。
“诺诺。”书敖轻轻地叫,这一叫把冰凌吓得不轻,她明显地意识到这个诺诺已是这家人不能碰的禁区,她恐慌地真怕了这个名字。
“呃,书敖,我是冰凌,我叫何冰凌。你以后可以叫我冰凌,最好呢,叫我冰凌姐,这样我会很高兴。”
“不,不要,你不是姐姐,你就是冰凌。”书敖像个小孩子一样任性起来,就是不要承认她是一个小姐姐。
“好,好,冰凌就冰凌,随你喜欢。”冰凌吁了一口气,只要不叫她诺诺,叫她阿猫阿狗都成。
接下来,书敖的进步更是神速,只三周的时间,他们已经把三年级的课程学完,而且是牢牢掌握,这真的让冰凌刮目相看,这个孩子的智力真不容小觑,就算他十四岁了,这些最基本的知识学起会得心应手,可是他的速度也太快了。
面对她的惊诧,书敖趾高气扬地明目张胆地彰显自己的骄傲。
“怎么样,我这个学生不会让你丢脸吧?”他问。
“真不错,可是这才是两万五千里长征开始的第一步,以后会有你哭的时候。加油吧,别嘚瑟了。”冰凌欣慰之余,还不忘打压一下他的嚣张,总不能让他飘得太高。
“没问题,统统没问题,我这么聪明,什么能难住我了,放心吧,冰凌,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书敖信心满满地说。
“好,好,我相信你。下面打开四年级的英语书吧!”
说起她出入谭家也有些日子了,可她从来没见到过这家的女主人,谭父那样的大忙人,她倒还是常见到的,有时还会被邀请一起和他们共进晚餐,只是从来没有女主人出现。
冰凌学乖了,不该问的不问,可是这个家里似乎隐藏着太多的秘密,总在搔着她不安分的心,让她自己私下在揣摩,猜疑。有时,她还看见保姆会在厨房,将饭菜放在盛盘里,带到三楼上去,而自从她来时,阿福就告诉过她,那里是任何人都不容许上去的。
冰凌又会胡乱地猜测那些饭菜是送给谁去的。难道是那个久未露面的女主人,书敖的妈妈?为什么她要把自己藏起来,是有病在身行动不便?还是像《简爱》里罗切斯特那个疯太太一样,具有攻击性,而被男主人囚禁起来了?
她都佩服自己的想像力太好了,可这一切都这么神秘,不由得她不想。她想过从保姆嘴里打探出些什么,可那精明的刘妈,只要她一张口,就像知道她打着什么鬼主意一样,三句话两句话地就把她打发了。忠心耿耿地对这个家的事情守口如瓶。冰凌心里嘀咕着:好奇怪的谭家,好奇怪的保姆。
曾经有一次去二楼的洗手间回来,她知道这个时间,刘妈是在楼下厨房里忙着晚餐的。老刘刚刚也恰好出去了,书敖还在房间里与她布置下的题山苦海战斗。
多好的机会啊!像是有人在暗地里偷偷蛊惑她一样,她竟鬼使神差地悄悄朝楼上走去。她真的太好奇了,楼上住着什么样人。真的会是一个疯狂的女主人吗?还是那个被书敖提起过死去的诺诺?是不是她根本就没有死,而是得了什么病,而瞒着年幼的书敖。如果是诺诺,这个诺诺和他们又是什么关系,书敖的姐妹?还是他八岁就喜欢上的小姑娘?要是这样,那住在他们家的楼上又是那么不合理,难道诺诺是父母双亡的孤儿,被托孤在谭家?
瞧瞧,你的脑袋瓜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冰凌问自己,她知道她要是再搞不清事情的真相,她都会编出八百部电视剧本出来了,还都是那么不靠谱的惊悚片。这太折磨人了,所以,她打定主意,一定要弄个清楚,好终止这场无休止的惊悚猜测。
越是接近搂层,冰凌的心越是跳得慌乱,她觉得自己的心都要“砰砰”地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了。每走一步也越加地小心,生怕一点声响惊动了楼上藏匿的人,生怕一个披头散发的,脸部扭曲变形的疯女人,怒张着痛红的双眼,龇牙咧嘴,逆着光可见张着的双手伸展开的长长指甲,然后凶神恶煞地扑向她,狠不得撕碎她,惩戒她擅闯禁地。
冰凌抖着脚向前移动着,她觉得自己都快被自己吓得神经了,她分明就没长一副能做坏事的胆子,却长了一副好奇的不得了的脑袋瓜子。
终于到达楼顶了,相比楼下的安静,这里简直可以说是死寂,完全感觉不到这里会有人住在上面,冰凌真想不明白,刘妈每天的饭菜端到上面是送给谁吃的,难道是喂给耗子的?她才不会信。
冰凌强打起精神,决定还是一个个房间去查看一下。既然来了都来了,就一不做二不休。打定主意,她刚抬起脚想往前走,就被身后一只异常有力的手箝得死死的,顿时,被惊吓到的冰凌本能地张口嘴巴就要大叫起来,像是早就预料到她会尖叫一样,又一只手准时地死死捂住她的嘴,愣是让她的高分贝的尖叫声,削减到微弱的“嗯嗯”呜咽声。
冰凌瞪着惊慌的眼睛看向身后的人,她真害怕这时又会来个黑袋子从头罩了下来,再一棒子把她敲晕,直接扔到海里去喂鱼,想着家里人要给她收个尸可能都找不到半根骨头。
还好,身后的人没有套下黑袋子,只是拿着责备严厉的眼神在谴责她。这个有着过人体力的身后人竟是刘妈。刘妈不由分说,就这样拽着她的胳膊,捂着她的嘴,将她挟持到了楼下,才放开手。
不等冰凌开口就厉声斥道:
“何小姐,你想干什么?你忘了来的第一天就交待过你不能上去三楼半步吗?谁给你的胆子,在这个家里到处乱闯?你不要以为谭先生和书敖对你不错,你就可以为所欲为。我再警告你一次,这三楼不是你能去的地方,你听见了吗?以后不要再发生今天这样的事,不然我会告诉谭先生,让你立刻走人。”
冰凌自知理亏,讪讪地理了理鬓角的头发,道歉
“对不起啊,刘妈。可是,可是我太好奇了,你每天都要把饭菜送到楼上去,分明那里住着一个人,可是从来我都没见他(她)出现过。你们每个人也对那个人只字不提,神神秘秘的,才搞得人家这么好奇吗?要不,你告诉我上面的人是什么人,我就再也不自己去打探了。”最后,冰凌这样向刘妈撒着娇,以求达到目的。可惜刘妈根本不吃她这一套。冷冷地说道:
“我们都是拿这家人薪水的,安分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好了,哪来的那么多的好奇心,不该知道的事不要问。我告诉你不许你再有下一次。要不然看我怎么收拾你。”刘妈狠狠地丢下这句话,回厨房看她的汤去了,一边走一边唠叨:
“真是太不像话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