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化吉全身汗毛倒竖，心知难以抵挡，纵身往二楼跃去，不料迎面坠来一个娇艳女子，冰天雪地的夜里她竟只穿一身淡蓝半透明夏衫，贴身的鲜红肚兜上，两只金线描就的戏水鸳鸯一清二楚。

冯化吉躲避不及，与女子撞在一处，只见她身子温软，香气扑面，心中一动，跟着凌空翻身，稳稳落地。

“哟，好体面的儿郎，这一身喜服，今日便是你娶亲吧。”娇艳女子自水蛇腰间抽出一块亮绿色丝帕，单薄的衣衫无风自起，看着冯化吉，媚笑之时，露出满嘴一寸长的两排獠牙，狰狞万分。

冯化吉一阵恶寒，就见大堂中围困球形剑阵的四只鬼怪纷纷化作人形：

一个高达两丈，半身骷髅鬼怪的花绣，孔武有力威压逼人；

一个不足二尺，面黄肌瘦，皮包骨头，缩在原地瑟瑟发抖；

一个脑满肠肥，胸前好一串小骷髅项链，手中把玩着两只血淋淋的虎头小鞋，从头到尾只有一个笑眯眯的表情；

最后一个手短、脚拐、背驼，连五官都是用画笔描就的怪胎，手中一根枯树枝拐杖，透着无边邪恶。

“你们是什么东西？”冯化吉心中凛然，两边脸颊上都是鸡皮疙瘩。

“我等久未涉足凡尘，竟到了无人知晓的破落地步。”半身花绣的粗野汉子朝地上吐了口唾沫，石板地面竟被溶化成通红的岩浆，慢慢扩散成碗口大的地洞！

“啊……啊啊……”一个骨瘦如柴不到两尺，周身挂着破布的男子惨声大叫“父亲不要我，母亲不要我，那个打我，这个骂我，我自小没吃过半口饱饭，没穿着半件暖衣，更没媳妇儿娶……”说完大哭，哭声空洞却透着无边的邪力，竟将琼楼内外所有的陶瓷器皿震成粉末。

冯化吉一时没防备，等察觉到哭声中的杀机，连忙运起道气抵御，却已被震到内伤，哇得一口吐出血来。

那巨胖痴肥的汉子瞪着白多黑少的眼睛，左手抚过胸前的小骷髅项链，右手托着两只虎头小鞋，冲冯化吉嘎嘎怪笑，嗓音尖细道：“后生，你明年若生了孩儿，这双小鞋送他可好？”

冯化吉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一口怒火直往上冲：“滚开！”

此时无着子御气而下，身旁还跟着守冲道人。前者有意无意地护在冯化吉身前，面向五怪：“老朽虽杀你们不得，你们却也得逞不了半分凶恶，何必纠缠，去罢去罢。”

“太阴星动，那小姑娘快归位了。你们三清教以为还能护她多久？”面容艳丽，却是满嘴獠牙的女子冷声怪笑“到时，看谁能先得手！”

程鼎兴在球形剑阵中朗声大叫：“尔等妖孽，还不速退！”

守冲道人在旁附和：“妖孽还不速退！”

“乳臭未干！”五官靠画笔描绘的诡异怪胎嗬嗬一声，手中拐杖重重杵地，杖尖与地面相接处，两道裂缝闪电般发出，往左攻向程鼎兴的球形剑阵，往右袭往守冲道人脚尖。

守冲道人‘嘿’了一声，浑不放在眼里，往左一个凌空跟斗，以为能避开裂缝，哪知道黑漆漆的裂缝竟跃出地表，化作一团多手多指的凌厉怪爪，大力拽住守冲道人脚踝，黑水一般往上身疾速漫延！

“啊——”守冲道人摔倒在地，惨声大叫“师伯祖救我……”

就见外公无着子双臂一挥，袍袖鼓动，将左右两道裂缝齐齐斩断，守冲道人死里逃生，满头冷汗连连后退，瞥了眼程鼎兴和冯化吉，忙不迭正衣襟掸灰尘，又摆出了威严在上的神情。

“我们走！”妖艳女子磨着尖牙，扭身化作黑雾，钻入了茫茫雪夜之中，其余四怪纷纷跟上，啸声如刀似剑，震得屋动瓦落，险象环生。

五怪虽已消失，但冯化吉全身紧绷，一时竟无法放松。

无着子转身轻拍他肩膀，神态慈祥：“没事了，没事了。”

冯化吉艰难地咽了口唾沫：“老前辈，这五个是什么东西？”

无着子淡淡道：“那高猛汉子叫鳏客；妖艳女子叫寡魅；矮小男子叫孤煞；痴肥阉人叫独绝；没有五官身体畸变的叫残行。合称五弊丧客。乃世间无妻，无夫，无父母，无儿女，身体残缺之人死后化作的怨气凝聚所生，无死无灭，源源不绝。”

与此同时，球形剑阵中的无数剑影并拢成一柄通体碧绿的宝剑，程鼎兴一把握住收了功法，虽浑身大汗摇摇欲坠，却仍勉力上前施了跪礼：“师伯祖万安，弟子惭愧，方才只能护着这

些无辜之人，毫无余力护助师伯祖……”

无着子伸手相扶：“无妨无妨。五弊丧客虽不修我们气宗境界，法力却也与地元两脉的高手相当，日后见了，你还得得小心在意些。”

程鼎兴起身作揖：“多谢师伯祖教诲。”

守冲道人看在眼里，脸上发烧，黯然不响。

冯化吉这边连连点头，不敢插嘴，忽然回过神来，忙去三楼找到炽阳风铃药，回到大堂一揖到底：“老前辈，程仙师，今晚多谢搭救我岳父。”

“润儿在节度使府吧？”外公无着子忽然问。

冯化吉应道：“是，正陪着拙荆。”

“好好。老朽本不想叨扰，看来是非去喝杯喜酒不可了。”无着子转向程鼎兴“守冲，守毅，你们也一块儿去吧。”

“遵命师伯祖。”程鼎兴与守冲道人一齐行礼。

随后，一行五人前往节度使府，冯化吉心中惴惴，忍不住问：“老前辈，那五弊丧客找的姑娘……是——”

“嘘！”无着子打断他话头，袍袖朝天一甩，一道金光冲天而去。

冯化吉抬眼一望，就见五道鬼影或前或后，形姿阴诡，风筝一般在夜空中飞浮。

程鼎兴手捻剑诀，低声诵念道藏经文，指尖冒出无数橙红色半透明符箓，将五人左右上下重重包围。

守冲看在眼里，心中不屑：好师弟，纵然你修为不俗受尊长爱护，也不必时时显摆压我一头吧？

无着子这才言道：“老朽不说你也猜着了，心中有数便可。”

冯化吉一时情急：“寡魅说太阴星动，那女子即将归位……”

无着子慨然道：“与老朽的诊断结果不谋而合。”

冯化吉望了眼节度使府方向，挂念爱妻心下惴惴，不自觉加快了脚步：“不知这些鬼怪找那女子做什么？”

无着子道：“世间第一魔头名叫‘欲噬天’，被魔界邪祟尊称为‘魔罗帝’，其肉身被乾坤玉璧镇压在三清峰西麓地宫，数百年来始终无法灭销，魔元则隐匿于魔界伺机而动。”

冯化吉不自觉屏住呼吸：五弊丧客已如此了得，欲噬天这魔头不知有怎样通天彻地的本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