腹泻归腹泻,皇帝的请求谁敢不应?军令状立下来,永业松了一口气,又和他聊起了草原诸事,特别问及阿德乐和拔都两人,又问了问室韦的情况,军队战斗力,兵力部署什么的。还有室韦贵族的情况,阿德乐对他们的控制力如何之类的问题。
听了半天姬落也郁闷,我就去了几天,你以为他们能让我知道那么多?了解个大概也就差不多了。
姬凝钰问了半天知道也问不出太多了,其实他就是心慌,不知道姬落的计划能不能成。可是之前派姬落去草原之前就明确表示过信任他,这时候问太多只能显示出他心口不一,对姬落并不信任,他才不会做这种傻事。
姬落也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但是说实话与拔都谈判的很多细节他不愿告知天子,只好转移话题:“陛下,此次出使使团仅我一人回来,又不能公开,那签订的合约怎么办?”
说起这个话题,永业的脸更黑了,张陈雷也不知怎么想的,那份国书竟被毁去了,更关键的是理论上大周这里没人知道国书内容了。
好吧,就是实际上,那个使团中唯一的幸存者自己也记不清国书内容了。气的永业牙痒痒,你小子不是说化名身份是书记官,怎么连内容都记不住。姬落也挺委屈,那么多书记官在记,我有什么好记住的。
不过他就算记住也没用,地方官知道事态严重已经把东西完完整整报上来了,这个时候总不能凭空多出一份国书吧。就为这事,朝堂争了两天该怎么办了。去室韦要一份?堂堂大周刚定下来的合约说没就没了,使团还被人杀干净了,哪里丢的起这个人;就当不存在?那之前拍使团意义何在?关键不知道华分签过什么内容。要是莫名其妙成了破坏和约哪一方就很尴尬了。
搞得大周天子都有立刻撕碎和约,再挑起一场战争,然后再签一份新和约的冲动了,反正大周没少干这样的事……
好吧,这是一个馊主意。毕竟这也太没品了,而且边军刚刚经历一场大战,还没恢复过来就要为这种理由再打一次,他一个仁君也干不出这种事。更何况张陈雷还在边军体系里呢,这事急不来。
这边姬落倒没觉得有什么,反正华分那家伙当初签和约的时候用的就是春秋笔法,国书上根本没什么有用的内容,没了就没了,也不碍什么事。反正头疼的也不是他。
永业叹了口气,摇着头说:“和约的事你就别管了,再麻烦无非就是赖账,反正我大周迟早会再次发动进攻的。”
姬落点了点头,正想继续说点别的什么,永业摆摆手叫他别说了。
“朕今日有些疲惫了,有什么事改日再说吧。”
姬落有些无奈,我一个伤势还没痊愈的人都不喊累,你一整天别人伺候着还嫌累了。不过他也没说什么,永业天子的身体不好也不是什么大秘密。,容易疲惫也是事实。
虽然他们姬氏皇族有家传武艺,但天生身体不好也没办法。天子这毛病似乎是先帝那里传下来的,先帝本来身体不好,天性却偏偏好武喜战,在位期间三次发动对居延川的战争,都无功而返。最后身体气出病来,登基不满十年就驾崩了。
今上是二十二岁继位,到今年也不过三十五,本来是春秋正盛的年纪,但身体已经出现老化的迹象了,关键是子嗣艰难,之前几个儿子都夭折了,唯一一个长大到十一岁的皇子也死于永业十年的一场“意外事故”,和他姬落的父亲一起。那之后天子虽然将他接入宫里,但也下定要子嗣的决心。
可这种事情哪有这么容易,而且深宫之事本就诡秘难言,一来二去他这个倒霉义父非但没有弄出子嗣,身体还越来越差了,为此他还特意让广德的人寻访名医,不过这是先天之疾,人力难为啊。
姬落正要告退,永业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对他说道:“你已经十六岁成年了,两个月后便可正式即安仁王位,接下来你要做的那些事,需要更强的实力了,广德商行虽强,但毕竟其根基在民间,朝堂之事能影响的着实不多……安仁王府重开,你也要好生经营。否则即使朕把兵权给你你也没能力影响军队。”
姬落闻言愣了愣,马上点头答应下来。事情交代完,永业疲累的示意他快些离开。姬落当即告辞,只是走出养居殿时,禁不住长长舒了一口气。
广德控制草原力量,未来可能还会控制大量民间资本,毕竟是他们安仁一脉世代积累,早就变成真正的庞然大物。至于江湖力量,以大周的国情,那么庞大的侠客群体没有人能忽视,但广德也有江湖资源,他相信狐七可以做好这一切,他有那个才华和资本将足够的江湖势力整合起来。现在皇帝又让他借助安仁王府重新开府的机会广纳人才,经营朝堂势力,还说是为了他更好的掌握兵权……
对着无边夜色,这位少年王爷不由深深蹙起了眉头。这么强的力量全都交到我的手上,倒霉义父,你真的这么信任我吗?
皇权大过天啊。什么事情与皇权沾上边就显得那么复杂而诡谲。就像他,永业十年的那场大火,让天子失去了心爱的皇子,也让他永远失去了父亲。也是非常巧妙的经历,让两个同样不幸的人彼此依靠。是啊,他没认为姬凝钰是天子就如何了,当年饱受亲人离去之悲时,他也只是个需要安慰的可怜人罢了。或许在那段时间,他只是姬落的义父,他们两个是真的有父子之情的。
可在这冷冰冰的深宫大内,一份单纯的父子情能维持多久呢?天子不可能接受他一个与他几乎没多少血缘关系的旁系少年继承大宝,从他不断的谋求子嗣就可以看出了,这没什么。可当他开始了解那场大火掩盖住的真相时,他真得理解了很多事。
他甚至不得不学会伪装,在天子面前伪装,在老太监面前伪装,总是一副惫懒的样子,故意在永业面前没大没小。其实他性格不是这样,但孤身一人在深宫中,他只能选择这样的方式,表现出他与天子的亲密关系,甚至说服自己天子非常信任自己。
可能在外人眼里,他身处权力的最中心,风光无限。可谁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如果他没有掌握广德商行,他也不会考虑那么多,可现在他只能按着自己的计划走下去。现在的永业天子身边可以说是危机四伏,一个没有子嗣的天子他的皇权就不稳固,更别说他的身体还不好。永业的位子不稳固,也意味着他姬落的理想受到威胁。
面前的对手无比的顽强狡诈,现在的姬落只能像他的先祖那样成为皇帝坚强的后盾,两人目前可以亲密无间,互相帮助。但是等天子能真正做到皇极天下,他还会这么信任自己吗?
这不是杞人忧天,他的理想,他告诉狐七的理想远远不是天子知道的那么简单,只有一直大权在握,才能保证不功亏一篑。
姬落摇了摇头,未来之事谁都说不清楚,他也只能继续伪装下去,直到谁也伤害不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