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雷克顿在沙漠中漫游,目的是要看到内瑟斯的死亡,他认为是这个人背叛了他,抛弃了他,让他等死。他对于现实的记忆和认知非常薄弱,虽然偶尔在他身上依稀能看到曾经那个光荣自豪的英雄,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只是一头充满憎恨与疯狂的野兽,唯有嗜血和复仇的欲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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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复兴
黑暗复兴
我是神吗?
他不再确信。可能曾经是吧,曾经那金色圆盘在万擎殿的顶端金光闪耀。他记得自己的双手托着一位凋零的古代人,他们两个一起被太阳的光辉带到了天上。他所有的伤痛全都洗净抚平,他的身躯被光芒重塑。如果这段记忆属于他,那么他曾经是凡人吗?他认为是的,但却记不清。他的思绪就像一群沙丘蝇一样,杂乱的记忆碎片在他狭长的头骨内部激烈地乱舞。
什么才是现实?现在的我是什么?
这个地方,这个沙漠地底的洞。这是现实吗?他觉得是,但他不再确信自己可以相信自己的感觉。因为他所有的记忆中,经历的只有黑暗,可怕的、无尽的黑暗,像裹尸布一样将他缠绕。但随后黑暗碎裂开来,他被重新扔进了光芒之中。他记得自己在荒漠中爬行,地面起伏不定、上下翻腾,活物般的巨石摩擦碾压发出闷雷般的声音,某种被埋藏已久的遗忘之物再次将自己托到地表。
魁梧的雕像从沙子下面迸发而出,身形高大,形象可怕。身披铠甲的恶魔武士似乎正在向他猛扑过来,他们都是某个消亡已久的古代文化所信仰的神祇。渴望战斗的幻影从沙中起身,他在它们的怨怒中慌忙逃跑,逃离了这座冉冉升起的城市,日月星辰在他头上匆匆交迭。他记得自己在荒漠中蹒跚前行,他的脑海中燃烧着血和背叛的影像,他看到巨大的建筑和金色的神庙在一眨眼间分崩离析。数百年的文明积累毁于一旦,只为了满足一个人的虚荣。这个人是他自己吗?他不知道,但很担心这是真的。
曾经重塑他血肉的光芒现在却在刺痛他,烧灼他的肉身,炮烙他的灵魂,伴他在荒漠中漫无目的地走着,迷失方向、孑然一身,一种他无法理解的仇恨在折磨他。他终于找到了躲避残酷光芒的地方,但即使在这里,在这狭小、渗水的洞穴中,轻语者找到了他。墙壁投下的阴影在他身边蜿蜒围绕,不停地喃喃低语、不停地滋养他的苦痛。他将自己扭曲、锋利的手爪紧紧捂住太阳穴,但他却无法将这黑暗中如影随形的同伴赶出脑海。他永远都做不到。
轻语者向他讲述了他的羞耻和罪恶,讲述了因他而死的数千条性命,讲述了由他失败而无缘降生的灵魂。他有一部分自己认为这只不过是诡计谗言,是子虚乌有重复了太多遍,让他无法再分辨真相与假话。轻语者提醒他曾经被切断光芒的日子,向他展示了他被背叛那一刹那的场景,背叛他的狼狗嘴脸俯视着他,将他打入永世的黑暗深渊之中。他那双浑浊的眼睛开始积满泪水,他愤怒地将泪水拭去。轻语者知道通向他脑海的每一条密道,扭曲了他曾经确信的每一条事实,每一份美德,让他彻底忘记自己曾是万众敬仰的……恕瑞玛之神!
恕瑞玛,这个名字他似乎记得,但所有的印象都像是海市蜃楼一般模糊、消失,其余的部分都被深深封锁在他的脑海深处,用狂性的铁链死死锁住。他的双眼曾经明察秋毫,而现在则因为在黑暗中度过的永世岁月而变得模糊。他的皮肤也曾像铜铸的铠甲一般坚硬,而现在则昏暗无光,龟裂破碎,细沙从他身上各处的伤口中流淌而出,就像是刽子手的沙漏一般。或许他就快死了。他觉得自己有可能死,但这个想法并不让他感到太多困扰。他已经活了太久,承受了太多,所以并不害怕终结。
更糟的是,他也不再确定他是否可以死。他看着眼前这把武器,弯月形的长刃斧,没有斧柄。它曾属于艾卡西亚的一位武士国王,这时他脑海中突然短暂地回想起了一个场景,他破坏了斧柄,同时也破坏了斧子主人的军队。他还记得自己重铸了这把武器,但却不记得为什么。可能他将用这把武器撕裂自己厚重的喉咙,看看会发生什么。流出的是血还是沙子?不,他不会死在这里。现在还不行。轻语者告诉他,命运的舞台还有他的角色。他还有尚未流的血,还有尚未熄灭的仇恨。那个将他打入黑暗的狼狗嘴脸的人影浮现在他脑海中,每一次他看到这张脸,他的憎恨和愤怒都让他怒火中烧,浑身沸腾。
他向山洞的墙上望去,阴影退散,展示出凡人们的原始壁画。古老的画像已经开始剥脱,几乎让人无法看清,画中描绘了荣耀四射的沙漠城市。清凉的河水流过高高架起的水渠,太阳的照射带来生命的赐福,眼前一片壮丽的绿野,一片肥沃的土地。他看到一位鹰头国王站在一幢高耸的建筑顶端,一个黑色长袍的人影站在国王身边。他们二人下方分别有两个身披战甲的巨人,其中一个是雄壮的鳄鱼巨兽,手拿弯月形的长刃斧;另一个是狼狗头颅的武士学者。时间已经蚕食了图像下面的楔形铭文,但依然足以让他辨认出背叛自己的仇人的名字。
“内瑟斯……”他说道。“兄弟……”
他痛苦折磨的源头找到了,而他自己的身份也像风雨过后的骄阳一样浮现出来。
“我是雷克顿”,他咬牙切齿地发出嘶嘶声。“我是荒漠屠夫。”
他举起了月牙长刃,站直身挺起脊梁,陈年的尘土从他的铠甲上滑落。古老的伤口封闭平整,开裂的皮肤重新粘合到一起,他那柔韧、坚硬的鳄鱼皮肤重新焕发起翡翠的光泽,他又找到了自己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