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她是天主的女儿？”查尔迪斯不停地往那位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女孩那里看，对于他们身上以灰黑为主调的衣服来说，她的装饰在海岸上格外的耀眼，让查尔迪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是的。”安各斯认真地看着他，“她手上还有来自天上的火焰。”
“天火？”查尔迪斯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对。”他们两个在私下议论着，一旁优卡颓废地坐在车架上，呆滞地望着大海远方。
“如果你叫她做给你看的话，她一定会做的。”安各斯小声地在查尔迪斯耳边说。
“为什么？”查尔迪斯疑惑地看着他。
“她好像认识你！”安各斯说。
“但我不认识她！”查尔迪斯不解地看着他。
“你不想看一下她手上的火焰吗？”安各斯谆谆地引导着查尔迪斯，“那可是天火，可以净化邪恶。”
“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看看。”查尔迪斯目光小心地看着那位女孩，眼中充满了敬畏。
安各斯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小眼睛咕噜地转动，“是吧，去请求她吧…”
“你们从刚才开始就在说些什么？！”女孩的越说越大，到最后已经是大声吼叫了起来，看到优卡斜着眼睛看向他们，安各斯和查尔迪斯都背脊一凉，讪讪地笑着。
“来啊，继续说啊，让我也听听。”优卡走近了他们。
明明女孩的身高比他们都要矮一些，他们却艰难地抬起头看着她，原来是膝盖不自觉地弯曲，身子堪堪比女孩低上一点。
这明明是查尔迪斯第一次见到这位女孩，但说不清道不明的，他很自然地拜倒在对方的气势下，也许因为她是天主的女儿，也许她真的像极了自己的母亲。
“骑士。”村长在与农民们商谈后没多久又回来了，听到他的声音查尔迪斯和安各斯的腰杆才稍稍挺直。
“洛瑟布村长。”查尔迪斯应道，眼角还是不自然地瞟向一旁的女孩，看到她不善的目光后又连忙回正了双眼。
“你们今晚找到休息的地方了吗？”
“噢，我们可以在马车和帐篷里休息。”
“不介意的话要不要到我家里去喝上几杯？”
“事实上这次我们三天后就得走了。”查尔迪斯说。
“三天？”洛瑟布语气夸张，“这太短啦，春潮即将结束，至少等到祭典结束再走吧…”
查尔迪斯和洛瑟布还在说着，优卡有些迷茫地走开，四处打量着海岸的景象。
她不明白查尔迪斯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不明白为什么现在是第四百五十九年…唯一的解释就是她曾经呆过的名为挪得的地方。
她记得老人对她说，他彷徨在世界的尽头。
她记得离开那里之后行走在红色的平面上，平面下倒映着无数的景象还有她孤零零的身影，她以为自己在前进，但是为什么没有可能是在后退呢？
糟透了，她想，不知不觉离开了海岸，走上了沙滩。
优卡低着头看着自己在沙滩上留下的脚印，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但一时间又记不起来。
“安各斯？”最后优卡还是发现原来是安各斯不在自己身旁，小男孩神情恍惚地站在人群当中，听到优卡在叫自己才勉强抬起了头冲她笑了一笑。
优卡看到安各斯的脸上有些惨白，脚步慢悠悠地朝自己走来，平日小男孩总是费尽心思要自己展示手上的火给他看，但现在他一副心不在焉地样子，让优卡有些捉摸不透。
“发生了什么事？”优卡看着浪潮翻滚在她跟前，没有直视男孩憔悴的目光。
“没有。”他低落地摇着头。
“别这样，有什么不能跟我说的吗？”优卡冲他笑了笑，她想自己并不是在关心他，而是因为一直以来掌控的事物超出了她的预期，“你看你这样子像是没事吗？”
优卡故意让自己的语气随意，像一位老朋友一样从他口中套话。
“什么也没有！”安各斯突然尖叫，优卡楞了一下，还要开口，却没想到小男孩突然掉头就跑。
“等一下。”优卡说，但脚上没有行动，她迷茫地看着男孩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村落里，才收回自己的目光。
这都是些什么事，优卡有些头痛，看着查尔迪斯还在跟洛瑟布村长交谈，一个人百无聊赖地在沙滩上走开。
……
“别这样，多喝一点嘛。”优卡兴致一高，总觉得飘飘然的，每当她微微眯起双眼，眼前总会有红色的平面铺开。
她笑吟吟地看着这位年轻的骑士，小手搭在查尔迪斯的肩膀上，骑士只是促狭地回笑。
当集会结束后查尔迪斯就被那位神秘的女孩拉到了狄米克拉的家中，他们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坐下来喝起酒来，看着这间屋子主人心疼的眼神，查尔迪斯不住地对狄米克拉致以饱含歉意的微笑。
跟狄米克拉不同，拉拉娜今天也很高兴，甚至还多喝了几口，热情地看着优卡带回来的骑士，看着查尔迪斯的目光闪烁着这位骑士并不明白的光芒。
“葡萄酒还合你的胃口吗？”拉拉娜水灵灵的双眼看着他，看得查尔迪斯好不自在。
“实在是太棒了。”查尔迪斯笑着称赞，还不忘对狄米克拉投以歉意的目光，“真不好意思，狄米克拉先生，这么晚了还来打扰你们…”
但是拉拉娜却抢在狄米克拉面前笑容满面地说道：“怎么会呢，我们好久没有这样招待客人了，你说是吗？”
“是，是的。”狄米克拉强颜欢笑。
“对不起，拉拉娜小姐。”优卡嘻嘻哈哈地朝她举起了酒杯，“可以给我再来点吗？”
“你已经喝了太多啦…”拉拉娜抱怨道，狄米克拉听到这里不住地点头表示赞同。
“还有，下次叫我拉拉娜就可以了。”她一边说着一边在狄米克拉诧异的目光下站了起来，拿来乘装葡萄酒的器皿。
下一刻殷红的液体就自器皿倒出，在狄米克拉面前划出一道妖艳的弧线，浇灌在木制的酒杯里。
“已经满了已经满了。”狄米克拉看着即将溢出的葡萄酒连忙双手并用抬起了拉拉娜不知分寸的小臂。
优卡笑嘻嘻地又喝了一口才吐着酒气问道：
“拉拉娜…”
“嗯？”看到拉拉娜想要责备的目光，优卡才将后面的称呼咽到了嘴里。
“你知道安各斯的事情吗？”优卡漫不经心地问。
“当然知道。”
“可以跟我说说嘛？”
“嗯…”拉拉娜看了看优卡，又看了看狄米克拉，小心地问，“你为什么想知道？”
“我只是有点好奇，如果不能说的话我找洛瑟布村长问问看…”
“不用麻烦村长。”拉拉娜打断了优卡的话，她静静地看着优卡，优卡也静静地看着她，“安各斯他现在住在他的叔叔家。”拉拉娜说。
“为什么？”
“因为在两年前，有一支强盗在夜晚袭击了这里。”
“强盗？”
“海上的强盗。”拉拉娜又说，“安各斯他们家离海岸是最近的，在事情还没被村民发现之前他的父亲就先被杀死了。本来女人和小孩是用来卖掉的，但她的母亲大概因为反抗也被杀死了。到我们都发现了这一切，村长组织着村民与他们厮杀，直到天亮才结束。”
“所幸海神眷顾着我们，最后只剩下几个海盗仓皇逃走，他们的船又轻又快，我们追不上，也只好作罢。”狄米克拉最后啐道。
“抱歉。”优卡叹息，但是拉拉娜看着她，嘴唇微微张开，好像还有话要说。
狄米克拉也注意到了，悄悄朝她挤眉弄眼。
“还有什么跟他有关的吗？”优卡疑惑。
看着优卡，拉拉娜最后还是开口道：“他被选为这次祭典的祭品。”说完她深深地低下了头。
“祭品是什么意思？”优卡盯着她，狄米克拉却拦在了优卡面前。
“这是我们的祭司，跟你没有关系。”
优卡看着被狄米克拉护在身后的拉拉娜，她的神情不单低落，还有悲伤，她盯着狄米克拉，“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没有告诉我？”
“没有。”狄米克拉正视着她，优卡眯着眼，发现他的眼神坚毅没有丝毫的动摇。
“我想我该回去了…”查尔迪斯忽然说，笑容难堪。
“你说得对。”优卡忽然站了起来，她语气镇定，目光清澈地看着他，丝毫没有之前迷醉的模样，“不陪我去海边走走吗？”
查尔迪斯不知道为什么女孩突然要求自己跟她去海边，但他似乎没有拒绝她的勇气，而且身为骑士，他也不应该拒绝女性的请求。
“还坐着干什么？”优卡冲他笑，查尔迪斯连忙站了起来，离开房门时他还不忘往屋内看去，对今天的葡萄酒还以感激的笑容。
狄米克拉也勉强对他笑了笑，他低头看了眼怀中的妻子，拉拉娜轻伏在他怀中低声地啜泣。
“告诉我一些关于修斯第教区的事情吧。”优卡忽然说道。
星光下是漆黑的海浪还有林立在海面上的木屋，粗壮的原木相互交叉、支撑，一些克拉特的村民守在这些哨岗中眺望远方。
“你们的领主，神父，还是那里的农民。”优卡没有提及的是记忆中圣洁的女孩，“什么都行，告诉我吧。”
查尔迪斯看着女孩的侧脸，想了很久才缓缓说道，“我们有一位慷慨的领主，他时常和神父们一起举办活动，也会让帮助骑士们帮助农民修理农具，处理划分田地的纠纷。”
“确实是一位很好的领主。”优卡点头，夜晚的海边格外的清凉爽快，海风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歇，吹起了她的长发和裙摆，“那么神父呢？”
“在修斯第教堂有两位神父和一位助祭。”查尔迪斯回忆，“他们都是最和蔼可亲的人，总是仔细聆听我们的祷告和忏悔，在我们遇到苦难的时候给予帮助。这次从修斯第远道而来虽然有修斯第子爵的许可，但更是因为神父们的支持，我们才能安心踏上路途，而暂时放下修斯第的其他事情。”
“真是个让人向往的地方。”优卡悻悻地笑着。
有时候她会想，如果自己是生在修斯第该有多好，因为她会记得自己在蒙特卡西诺的遭遇，她的叔叔还有休姆斯子爵的阴影永远地笼罩在她的上空，即使到现在她也无法摆脱。
“对了，还有主教先生，他人可好了…”查尔迪斯说道这里格外有兴致。
“哦，他的事情就不用说了。”优卡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兴致，查尔迪斯愣了一下，在一旁难为情地笑了笑。
接着他们又在海岸边走了一会，夜晚大多数人的家中都一片漆黑，在克拉特他们并没有多余的油脂燃烧用以支撑这样的黑夜。
走在成排的木板上，优卡觉得有些累了，就随便在码头边的木桶上坐了下来，这时查尔迪斯站在一旁，右手搭在腰间的十字剑上静静地等候。
面对着深黑的星空，优卡会觉得自己融入黑色的帷幕当中，她轻轻地闭上双眼，深沉在意识中出现的是凌乱无序的狂风，漆黑一片，肆虐在天地间。
远方的天空上闪耀着大小不等的明星，星星与星星相接，线条落错间，在深暗的帷幕上出现一位持瓶的少年。
她又回到这一片狭窄的海岸，哨台上蓝色的荧光环绕，隔绝了狂风与黑暗，看上去格外平静。
但是在不远处，断崖下，有锐利的寒芒冲天而起，划破了夜空。
优卡站在红色的平面上，水中倒映着的是三条雕刻精细的长船，船身轻窄笔直，弯曲的船首划开黑色的海浪，象征着迅猛与暴力集合的权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