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拜堂在中堂深处,越过讲坛、在讲坛后面,修道院中还有一间狭小的房间。
现在在这里,孩子们排列站好,面对着礼拜堂内的讲坛还有讲坛后面尖拱的花窗,女孩们低着头,用纯粹的心灵与上帝沟通,用最诚实的想法对上帝忏悔。
讲坛旁,修女静静地看着那些女孩,监督着她们的一举一动,务必要求她们全心全意地进行祷告。
优卡远远地在礼拜堂外面,一些无名的念头在她脑海中滋生。
这是孩子们一天当中的第一次祷告,像这样的祷告在凌晨三点的时候还会有一次,所有的孩子必须严格按照修道院的规定,按照规定睡觉,按照规定吃饭、祷告…
优卡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知道那些,她疑惑间望向礼拜堂中的那扇花窗,花窗上有人穿着蓝色的长袍坐在圆椅上,正面对着桌上的写本用鹅毛笔进行记载。
一位执笔人,优卡这样想,在黑暗中回到了廊道上,走回了房间。
……
第二天,经过凌晨三点祷告的钟声后,当钟声第三次响起,天才在灰蒙蒙的天空下亮了起来。
优卡从床边站了起来,来到中堂,第一眼就看到了查尔迪斯在那里等待自己。
“你受伤害了?”
优卡一看到他就发现骑士傻傻地笑着,想要向她隐瞒些什么,她注意到查尔迪斯右手掩着左手,她便毫不拖沓地拉开他的右手,发现骑士的左手上有一个伤口。
“不是很严重的伤口…”查尔迪斯笑了笑,想要用另一只手盖住这个伤口。
伤口在手掌上,看上去像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到,不大却很深。
“发生了什么事?”优卡问。
“晚上,我在台阶上睡着的时候,睡得还不是很熟,隐约感觉有人朝我走过来…”查尔迪斯不好意思地说,“所以我醒了过来,看到有什么东西朝我脸上过来,只来得及伸手去挡…”
“是谁做的?!”
“不清楚,我被攻击后那个人一下子就跑开了…”查尔迪斯小心翼翼地说着,看到优卡紧皱的眉头,又连忙说道:
“只是受了点伤,我们雨停了马上就走…”
“有人刺了你!”优卡大喊。
“这里是修道院,也许是我睡得迷糊伤到了自己。”
“够了你住嘴。”优卡说,“我们必须找修女问清楚。”
“怎么了?”正说着修女走了过来,优卡不善地盯着她,说:
“我的骑士在晚上睡觉的时候被人攻击了。”
“我很抱歉。”
“有人攻击了他!”
“这里是修道院。”修女强调,“这里只有我和一群孩子,没有人会伤害你的骑士。”
“很好。”优卡点了点头,“那么我问你,为什么这里只有女孩没有男孩?”
听到优卡的质问,修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没有为什么。”
“孩子们呢?”
“在学习。”
“我可以找她们一个个问过去,昨晚到底是谁在‘捉弄’人。”优卡说着就要往廊道去。
“停下。”修女喊,“我说过了没有人会这样做,你不能打扰她们学习。”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优卡跟修女争锋相对,这让查尔迪斯有些紧张,小声地喊着她:
“优。”
“你为什么要庇护一个男人?”修女大声喊道,看着她布满血丝的双眼,优卡没来由地心中一寒。
“你说什么?”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
“大雨明早就会结束。”修女扭过了头,声音没有情感,“收拾你的行李,明早就离开这里。”
看着修女远去,查尔迪斯在优卡身边小声地说:
“对不起,女士,我…我不是你的骑士,我侍奉…”
“闭上你的嘴,骑士。”优卡不满地看着他,“这是你的荣幸。”
看到查尔迪斯没有声音,优卡又说:“你没发现吗?”
“发现什么?”
“在我们来到这里之后,就没有遇到任何一个男性。”
查尔迪斯看了眼优卡,优卡又看了眼他,这时钟声响起,在修道院隆隆回响,孩子们鱼贯而出,往中堂后面的礼拜堂而去。
优卡目光看向窗外,她忽然发现草地上有一片墓地,也许是他们在暴雨中来修道院的时候没有发现,但石制的墓碑斜斜歪歪地插在山谷中的草地上,充满死亡的气息。
“公墓?”查尔迪斯顺着优卡的目光看去,发现了窗外的公墓。
优卡忽然拉住了队伍最后的女孩。
“男孩呢?”她问。
“没有男孩。”女孩应了声,就要跟上队伍去往中堂后的小礼拜堂中。
“你们恪守规则和戒律,但这不是你们该有的童年。”优卡又拉住了她。
“能请您放开我吗?”
“我想帮助你们。”优卡语重心长地对她说。
“你疯了。”女孩毫不留情地甩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地朝礼拜堂走去,礼拜堂里衰老的修女正在讲坛旁边等她们。
优卡又看了眼窗外的墓园,飞快地对查尔迪斯说道:“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
“但是现在正下着雨。”
“这不是问题。”优卡盯着他。
查尔迪斯最后说:“我听你的。”
于是他们在雨幕中启程,在孩子们还在祷告的时候离开了修道院,来到了栅栏边。
出于大雨的缘故,优卡在来时的路上并没有发现这片公墓,但是现在她确确实实地看到了一片草地上插着无数凹凸起伏的石块,上面刻着一些拉丁文,优卡看在眼里催促查尔迪斯牵着马匹,她跟在马车旁,一边看着身后的修道院一边朝山谷外走去。
“这真是最糟糕的经历。”优卡顶着一张麻布说,等到出了山谷,她便坐到了马车上,用遮挡粮食的麻布裹着自己。
“永别了。”优卡又说。
离开了修道院让她心情舒畅,身子感到放松,人也躺在了那些克拉特的村民送给她的粮食上,并没有因为天上不停下落的雨点而烦躁。
她反倒觉得有一点痛快,因为冰凉的雨点拍打在脸上而陶醉。
“你想念修斯第吗?”她甚至有余力向马鞍上的骑士问话,“我一直想到修斯第去一趟。”
“为什么?”
“不为别的。”优卡说,她有些扭捏,“为了一位…”
“一位?”
“你明白的。”优卡笑得有些尴尬。
“耶勒主教?”
“别跟我提他。”优卡笑了笑,她头一次觉得那位神父的名字亲切可爱。
“修斯第子爵?”查尔迪斯又说。
“别逗我了。”优卡笑出了声,“你不是圣女点殿下的跟屁虫吗?”
“圣女?”
“那位唯一的圣女,她的名声传达了罗马和托勒多,甚至连蒙特卡西诺的人都知道她…”
“我们未曾有过一位圣女。”查尔迪斯疑惑地回过头看向马车上的女孩,女孩也不解地看着他,为他的一字一句所迷惑。
“就是那位圣女啊。”优卡开始有些急躁了,“那位深爱着我们的圣女!”
但是回应她的是查尔迪斯困惑的双眼。
“对不起。”他说,“我不记得在历史上有那么一位…女性?”他说到最后表情已经是相当夸张。
优卡长大了嘴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事实上,当我听说您是天主的女孩时…”查尔迪斯表情有些困窘,“我怀疑过您,因为您既不自称为圣灵,也不是圣子。”
“我不曾听过也从未想过…”他目光幽幽地看向优卡,“在圣子和圣父之外,还有一位圣女?”
年轻骑士的声音像惊雷在优卡的脑海中炸开,她看向骑士的目光没有焦距。
“没有圣女?”她喃喃自语。
“没有。”骑士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那么在蒙特卡西诺施与她恩泽的女孩是谁?在蒙特卡西诺与她一起为那三条生命忏悔的女孩又是谁?
她到底被谁拯救了?
“我明白了。”优卡讷讷地笑了,有些难为情地说:“你一定在骗我。”
“我说的都是事实。”查尔迪斯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那她是谁?”优卡怔怔地看着他。
“她?”
忽然查尔迪斯盯着优卡的双眼转向了别处,他看得是如此之久,又充满疑惑,以至于优卡也不禁朝四周看去。
她看到了成排的木屋在他们两边,马车边是一条溪流,这里是一处村庄…是他们曾经到过的村庄。
顺着溪流又走了一段距离,有一座修道院在山谷下赫然显现。
这次优卡很清楚地看到了修道院旁的公墓,那些歪斜的墓碑扭扭捏捏地立在草地上,并不工整,透过拱起的窗棂,她甚至可以看到礼拜堂内祷告还未结束,成群的孩子虔诚地闭上双眼,合实了自己的手心,口中念念有词。
“你什么时候绕回来的?”优卡看着山谷下的修道院问道,有寒流从她身边流过,让她瑟瑟发抖。
“我没有,我一直在前进。”查尔迪斯睁大了双眼,久久地盯着那座修道院。
马车沿着溪流而行,他们又来到了修道院旁,就在他们疑惑的时候修道院的尖拱的木门忽然被推开,修女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大雨明早就会结束。”看了他们好久修女才缓缓开口,“至少等到那个时候在离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