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醒来,吴松溪看到狐狸正瞪着眼睛看他,不由笑了笑,虽然早已经习惯了孤单,可有个伴侣还是觉得很美好,虽然说它只是一只狐狸。从他养的那只猫被摔死后,他已经好久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
更令他惊喜的是,狐狸背上的伤口一夜之间竟然完全愈合了,已经丝毫看不出曾经受过伤的痕迹。
吴松溪起床后先做了洗漱,然后便坐回到书案前读书,到了辰时,有一家丁送来了早饭,他走到屋门口将昨晚的空食盒交给那家丁,然后从家丁手里接过来新送来的食盒,打开食盒,看到里面是两个包头,一碗炒萝卜丝和一碗稀饭,他就要求家丁午饭时送来一道荤菜。那家丁知道吴松溪平时不喜欢吃荤,今天却主动索要荤菜,不由得有些奇怪。
吴松溪提着食盒来到床边,将食盒放到床边的桌子上,拿起一个馒头,从上面掰下一小块儿去喂狐狸,没想到狐狸还真吃了下去。他看到这一情形很是高兴,干脆就把馒头掰成小块儿放在稀饭里面,这样狐狸就更容易下咽。
狐狸看看吴松溪,又盯着碗打量了几眼,最后还是低下头开始吃起来,很快就将那碗稀饭和泡在里面的馒头吃得一干二净。吴松溪再拿另一个馒头喂它,它却是不在吃了,又重新卧回到床上。
吃过早饭,吴松溪平时都会在院子里散散步,或者到毗邻韶园的牡丹园逛一圈儿。今天他刚吃过饭,就有一个家丁跑过来报信儿,说是吴化璠要他到前院正堂议事。
吴松溪感觉到有些纳闷儿,这可是鲜有发生的事情,他记得吴璠上次喊他到正堂议事是上一年因为库房银两失窃,今天却又是为什么喊他呢?
吴松溪到达前堂正厅时,看到正厅里只有吴松山和吴松泉两人坐在那里有说有笑,吴化璠并不在正厅,吴松泉看到吴松溪进来,斜睨着眼睛在吴松溪身上打量好大一会儿都没有吭声。
吴松溪与吴松泉相隔着两把椅子坐下来,假装看不见吴松泉在看他。
“三弟,怎么总不见你出来?你也不要总憋闷在屋里,没事的时候就出去逛逛,我在前门大街新开了一家酒楼,改天去尝尝厨子的手艺!”
吴松山很有生意头脑,在山庄的前门大街开有典当铺、药材铺、山货收购铺,现在又开出一家酒楼,看来他近几年确实是挣到了钱。
“大哥,你怎么教人家浪费光阴呢?再说人家是状元之材,怎么会去光临你的酒楼呢,人家肯定觉得掉了身价!”
还未等吴松溪张口,吴松泉便接上了话,对吴松溪就是一顿冷讥热嘲,吴松溪看看吴松泉,也就没有说什么。
“那就更得到酒楼看看了,也好为酒楼装点一下门面!”
吴松山混迹生意圈多年,说话要比吴松泉圆滑得多,不论对谁都是客客气气的。
“大哥,小弟改日一定前去观瞻。”吴松溪看到吴松山还想要说这个话题,便敷衍了一句,他也清楚吴松山是要拿酒楼在他面前炫耀,而不是真的就想邀请他前去。
酒楼开业那天,家里面的人差不多都被邀请去了,吴松山唯独没有邀请吴松溪,吴松溪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面难受了一整天,倒不是为了面子,而是觉得自母亲去世后,他便感觉不到什么亲情,父亲吴化璠平时里总是摆出一副冷板板的面孔,与他也几乎没有什么交流。
吴松山笑着对吴松溪说道:“酒楼的名字是你二哥给起的,叫长香思,有内涵吧!”
吴松溪点点头,他不想在这上面发表什么意见,说心里话,他觉得这名字比一个人叫二狗还显得土,关键还硬想要附庸风雅,其实却是俗不可耐。
“二弟,你不是说要帮我整来几个唱小曲的吗?酒楼里的常客儿可都盼着这事儿呢!”
“嗨!大哥,这事儿不怨我,我前几日确实帮你找到一个,不但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关键是人长得那可真叫漂亮,就是全天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我打算先把她招到府上先待一段时间,看看她到底怎么样,没想到却是一个狐狸精!”
“真的假的?二弟,你不是拿我开涮吧?”
“这哪儿能呢?我刚才不是也和你说过嘛,今天父亲就是为此事而将我们喊过来的。”
吴松溪听后心里就紧张起来,难道说昨晚上救的那只狐狸真的就是狐狸精吗?可是它与狐狸也没有什么异样啊,看不出有什么不正常,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是将它驱赶走还是帮它继续治伤,还是将它交给父亲?
在吴松溪正思考这个问题之际,吴化璠在吴忠的陪伴下进来了,吴松山和吴松泉连忙站了起来,吴松溪见状,也跟随着他们一同站起来迎接吴化璠。
吴化璠在主座上坐下来,然后摆了摆手,示意三人也都坐下来。
“今天把你们三个人喊到一块儿,主要从两件事情要讲:第一件事情是如何预防山庄的盗贼,从山庄建成之初,山庄被盗就屡禁不止,特别是近两年特别猖獗,我那典当铺里收到的典当物品中,绝大部分都是山庄里的物什,我想松山的当铺应当也是这个情况,盗窃已经成为我们不得不管的事情;第二件事情就是松泉昨晚对我所说的狐狸精问题,我今天问询过附近的几个老人,听他们讲,有人以前在山庄西侧的凤鸣山上确实发现过狐狸,但是并没有人听说过狐狸成精伤人的事情,不过为防止意外,今后山庄也要加强防务。松山,你作为兄长,就先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吧!”
吴松山连忙点点头,静静思考了一会儿,然后就清清嗓子说道:“父亲大人说得极是,我那典当铺子里也收到不少山庄内的物件,虽然说都不值什么钱,但也是庄上不能缺少的东西,收下这些物件之后,人们往往都不会再赎回去,我便将这些东西都重新拿回家来。”
吴化璠看到吴松山说的并不是预防盗贼的方法,而是借这个机会向他表功,内心便有不悦,道:“既是如此,你改日将你典当记录簿拿回家来,到账房将你的花费支取出来,要不然你的典当铺还能维持得下去啊?”
吴松山看到吴化璠面沉似水,连忙说道:“父亲,孩儿不是这个意思,孩儿的意思是盗贼从庄上取走的东西大多都是些琐碎之物,并不值些许钱。我记得祖父在世时曾说过,盗窃是一件极为羞耻的事情,如果有一条生路,没有人会干出这样的行为,所以就应该对此等行为采取姑息的方式,如果对此事严加追究的话,周围百姓很可能会生活无以为继,进而引发骚乱,反而给山庄带来更大的灾难。”
“松泉,你说说你的看法。”
“回禀父亲,我和哥哥的想法一致。”
吴化璠听过两人的话后,低头沉思了一会儿,却迟迟没有表明他的态度。
“父亲大人,孩儿有话要讲!”吴松溪看到吴化璠默默不语,便鼓足勇气站起来说道。
吴化璠抬头看看吴松溪,然后却是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但吴松溪并没有坐下,仍旧站在那里。
站在吴化璠身边的吴忠见此情形,于是连忙用眼神暗示吴松溪坐下。
吴松溪却仍旧没有坐,对吴化璠说道:“孩儿知道自己出口便会伤人,但是有些话还是要说出来,孔子虽曰:人有恶者五,而盗窃不与焉。但是庄子也曾说过:君子不为盗,贤人不为窃。庄中佃户为生活所迫,不得已行盗窃之事,并且盗窃已经成为他们生存下去的一种手段,他们并不以此为耻,他们能产生这样的认识,其实根源在于我们,我们为什么不能让他们少交田租,而非得逼他们行盗窃之举呢?如果让佃户少交三成田租,他们就可以衣食无忧,盗窃行为就会减少,我们如果再加强对盗贼的防范力度,山庄里应该就不会有什么盗贼了。”
“少交田租?你说得轻巧!你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你知不知道庄上一年的花销是多少?”吴化璠看到吴松溪违抗他的意旨,就有些生气。
“父亲,他这是想要拿古人的话迷惑你,如果按他的想法去做,盗窃行为仍不会杜绝,庄上的收入却将会减少,到时更是举步维艰啊!”吴松泉看了吴松溪一眼,连忙对吴化璠说道。
“二哥,那我问你,与几年前相比,山庄的田地增加近五成,可是山庄的收入为什么没有明显增加?因为越来越多的佃户开始行盗窃之事,并且还认为是理所当然!终究有一天,盗窃会成为天经地义之举,甚至庄里的人也会做出监守自盗的事情来。”
吴松泉听到吴松溪说出这话,便觉得是在有意揭他上一年盗窃的短儿,立时就大怒起来,站起身走到吴松溪面前,拎起吴松溪就狠狠地扇了两耳光,吴松溪的脸上瞬时就显出两个鲜红的手掌印迹。
吴化璠见此情形大怒,命令吴松山将吴松泉拉扯开来,然后他就扇了吴松泉两耳光。
吴松泉想要反抗,看到吴松山向他暗示眼色,便很不服气地坐回到自己的椅子上。
吴松溪感觉到两个脸颊火辣辣地疼痛,吴松泉的这两记耳光没有令他退缩,他反而觉得有些话能说得出口了,于是就笑了笑,道:“我知道,如果按我的做法,虽然庄里的佃户得到了实惠,却是断了一些人的财路,不能再做内外勾结之事了。”
“住口!”吴化璠发怒地冲吴松溪吼叫道。
“父亲,请你一定要听孩儿的话啊!山庄周围的田地已经开垦得差不多了,而盗窃之事越来越猖獗,终有一天山庄会坐吃山空,到时山庄就不攻而自灭!”
“来人,将他立刻拉下去,如无传唤,今后永不能踏入前堂一步!”
吴化璠彻底被激怒了,命家丁将吴松溪拉出了前堂正厅。
吴化璠随后让吴松山和吴松泉也各自回去,他无心再去商讨对付狐狸精的事情,他有些疲惫地坐在椅子上好久没再说话。
“老爷……”站在吴化璠身旁的吴忠看来是有话想要说,吴化璠却是未等他说出口便摆手制止了。
吴化璠叹了口气,道:“吴忠,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老糊涂?我这样做也是没办法啊!改天你见天松溪时劝一劝他,告诉他今后绝不能再像今天这样鲁莽行事了。”
吴忠听后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