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国老从县衙回来，入府时正好见夫人回来，上前道：“又去听教了？”

“嗯。”

“这平日里你没事就去听听吧，只是远儿过几日就要回来，到时候你可别老往外跑了。”

这句话不知怎么激怒了文陈锦荷，原本平静的脸上立刻掀起狂风骤雨，激动道：“怎么了？他回来了我还要在家伺候吗？！”

“锦荷！”文国老斥道，看了看四周低头不语的佣人，“说话注意点分寸，他也是你的孩子！”

“呵，”文陈锦荷苦笑道，“我的孩子。”

文国老不知道自己何时和自己的夫人成了这般形同陌路的模样。看着锦荷越走越远的身影，文国老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老爷不必担心，夫人许是累了。”管事的安慰道。

文国老垂头丧气走了两步，又拐去了文殊阁。他只要心里烦闷，就要去找本书静一静。

文国老没有通报，院中无人，也就自己进藏书的那阁了。找了本书细细的读起来。文字向来能给人力量，看文人墨客肆意地模样，文国老心里总算是好过许多了。正准备起身，琴音袅袅传来，听的人心底的那汪清泉荡起水来。

“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文国老叹道。走出阁，瞧见杜小寒正坐在院子里弹琴，一旁的和尚听得很是入迷。

“真是有幸啊，一天之内能两次听见这般曲艺。”文国老笑呵呵的说道，走了过来。

杜小寒和无情准备起身行礼，被文国老制止了。

“这些虚礼就免了吧。”

三人坐下，文国老仔细瞧了那把琴，连连赞叹。

“小公子琴弹的好不假，这琴却也是把好琴啊。”文国老抚了抚须。

“国老想来也是好音律之人。”无情颔首道。

“听了一些，”国老谦虚道，“琴棋书画不分家嘛，自然接触了一些。但能弹的如此动人的也就这个少年郎了。”

杜羽低下眉眼有些不好意思，说道：“我的琴艺都是这位师傅教的，无情师傅弹的比我还好哩！”

“哦？”文国老来了兴致，“原来这位小公子的授业恩师就坐在我眼前，失敬失敬，想来一定也是技艺惊人。不知道这位师傅可愿意弹上一曲？”

“阿弥陀佛。”无情行了个合十礼，“国老别听这孩子瞎说，他的天赋尤在我之上。您若想听，叫他再弹一曲吧。”

文国老知道这是眼前这位师傅的托辞，也明白君子不强人所难的道理，笑呵呵地说：“那小兄弟再来一首吧。”

杜小寒点头又弹了几曲。文国老离开的时候面色红润，心情颇佳。此后数日，日日来文殊阁看书听曲，还会帮着照看一下孩子们，喂喂药什么的。

县令过了几日如约来到了国老府。小厮知道他的来意，直接领着去文殊阁了。却瞧见杜羽一大家子人坐在院里，看书的看书，煎药的煎药，十三个孩子在一旁晒着太阳。

“你们不是回瑶山了吗？”县令吃惊道，都没来得及给文国老行礼。这些人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前有小王爷，后有国老大人。

“官爷，”杜羽不慌不忙的行了一个礼，“那日送小川回庙里取点东西，发现了这些孩子又折回来了。”

杜羽解释的也算合情理。这时文国老说道，“还愣着干什么，慢慢问。”又嘱咐道：“温柔点。”

县太爷这才想起来自己来是干什么的，忙行了个礼，就去那些孩子们那边了。他瞧了一圈，决定先从最大的那个问起。

“能听见我说话吗？”

“……”少年闭上了眼睛，手随意地搭在腿上，皮肤白白的，被阳光照的白的发亮。

“怎么要和我玩猜字谜吗？”县令有些嘲讽。

“……”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你父母是怎么死的吗？”县令提了一个声响，期待着看着少年的反应。

那少年果然睁开了眼睛，看向他，眼神里有种复杂的情绪一划而过，片刻又闭上眼睛，只是那嘴角竟带着一丝嘲讽。在场的人都为之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县令心里的一把火有些被这个孩子点着了，若不是在国老府，定叫衙役打上几板再说。定了定心神，县令又开始问第二个小孩，只是接下来的小孩，除了拿圆溜溜的眼珠子看着他，也没有别的话。

文国老目睹了全程，知道县令已是尽力了。虽然尽力到嘴角起皮，但确实是一无所获。

“好了，看来是问不出什么了。”文国老说道，“最近可查到些什么？”

“没……”县令有些难为情，“原本以为能从这些孩子嘴里知道些什么，现在好像……”

“方家巷。”闭目的少年突然说道，虽然还是闭着眼睛。

县太爷还尝试多问几句，但这少年说了那几个字后再怎么逗也不开口了。最后许是烦了，竟径直走回了屋。

“去，看看方家巷有什么鬼。”县令对着衙役说道，自己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看着那群在晒太阳的小孩，并没有因为重生而欢喜，反而有些阴郁，这个阴郁真的只是来自父母的离世吗？

杜小寒又谈起琴来，这次他弹的是首舒缓的曲子，确切地说是弹了《招》那日之后他弹的都是清一色舒缓的曲子。虽然疗效甚微，但至少保险一些。

孩子们认真地听着曲，身体明显比刚才县令问他们话时，随意了一些，脊椎没有挺的那么直。南溪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小时候刚习武时，蹲马步就要挺直腰板，不然先生的戒尺就会下来，打在弯出的那节脊椎上。那块没肉，很是深疼。所以南溪比一般人更注意仪态，当县令和他们说话时，他们脊椎是笔直的，而现在他们肩膀耷着，背也有些弯。

“他们会不会是装的？”这个可怕的念头出现在南溪的脑子里。南溪觉得自己特别卑鄙，连这种都能发散性思维，却又无法说服自己这事只是巧合。

南溪看着这群孩子，心情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