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个老太婆,不老实——”
李副将怒气冲冲将手中马鞭向十六姨挥去,“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眼见着鞭子直辟面门而来,十六姨暗蓄劲力,箭一般后退数步。
李副将一惊,怒道:“好个老太婆,是个练家子,本将军小瞧了你。”说罢,向后面的几个军士一挥手,“给我上。”
前头的军士一听,挥刀便扑向十六姨。
院里丫鬟、轿夫虽有好些人,可真正会拳脚的,也便只有十六姨一人罢了。
柴大叔和顾大叔是轿夫,虽不会什么功夫,也操起茅屋旁的锄头前来相帮。
十六姨虽则是年至五十,又被数个军士紧紧围住,却仍然是步履如飞,应对有余,不多时,其中三个军士已被打得鼻青脸肿。
“尽是些没用的东西。”李副将见这几人狼狈,朝后面的军士一挥手,“都给我上!”
一时间,十六姨被团团围住。
这下,纵使十六姨有通天本领,要凭五十多岁年纪来对抗十多个年轻力壮之人的围攻,简直是难上加难。
约摸坚持了一炷香时间,十六姨体力略显不支,李副将见十六姨应对之间,已有几分捉襟见肘,解气道:“我看你有什么能耐?”
话正说完,一个军士趁十六姨背后无防,一脚狠踢在十六姨的腿上。
十六姨顿时被踢倒在地,几个军士趁机上前将十六姨制住。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清脆的声音从篱笆外传来。
众人回头时,却见雪妒不知什么时候回来,静立在远处,她的身后是一株花色深紫偏黑的茶花,衬得她白衣胜雪。
李副将转头一看,喜出望外,“总算让本官找到了!”
跳下马来,将手中马缰扔给军士,朝雪妒满意地大笑,“可让本官好找。怎么样,跟我去见大将军吧,……少不了你的荣华富贵!”
“我不认识他,也不认识你。”那声音极是简淡从容,听不出半点紧张与恐惧来。
李副将略有诧异,嘿嘿一笑,“你无须认得咱们大将军,只要大将军认得你就行了。”
雪妒不语,眼神落在近旁的一株花树上,缓声道:“是他派你来?”
李副将脸上现了几分得意,哈哈笑了两声,道:
“这种事,何用大将军亲自开口?大将军的心思,我们这些做部下的,岂有猜不出的道理?”
雪妒不语。
小蛮接过话来补充,“这样说,将军,你有麻烦了”。
李副将一愣,止住了笑。
后面一军士大声道:“胡说!李大人带了雪妒回去,大将军必定高兴。一喜之下定有重赏,你懂什么?”
小蛮摇了摇头,向那军士:“请问这位官爷,大将军是怎样的人?”
那军士听这问话,有些摸不着头脑,愣了一下,才道:“那自然是英武过人,文韬武略,战功赫赫……”
小蛮打断:“正如官爷所说,高高在上、位极人臣的宣威大将军,怎么会甘心借几个部下之力去得到一个姑娘?”
众军士一听,的确如此。大将军心气高傲,此番搞不好得弄巧成拙……
小蛮乘机道:“如果军爷们就此回去,想必大将军一定不会知道这件事——”
一军士朝李副将附耳:“大人,她说得有些道理,万一……”
李副将大手一扬,满不在乎地道:
“老将军在的时候,尚且对我们这些老部下礼敬两分。大将军虽年轻气盛,然而,我此番本是为他而来。他又能对我怎么样?”
言罢,向雪妒:“你是乖乖地随我走,还是让本官来动手?”
雪妒不语,转身望着头顶那紫花正盛的树,向李副将:
“你可知,这是什么树?”
李副将不耐烦:“少说费话,本官还有军务在身。”
说罢,逼近两步。
“你站住”,雪妒缓缓道,“我不会跟你去。”
李副将再逼近,愤然道:“我大老远地来一趟,又等了这么久,哪里由得了你?”
雪妒转头,没有回答,只望向近旁的花树:
“它叫曼陀罗。紫色曼陀罗枝叶虽无毒,可其花毒剧。若逢此树开花,人立于树下,不出一炷香时间,便可中毒晕厥、不治身亡;若立于一丈之地,两炷香时间便可中毒,……你再往前走两步,只怕连应天府也回不去了。”
“曼陀罗,”柳枝不由得喃喃出声,忽然似想起什么来,放声道,“我曾听祖母说起,此毒无药可解。”
姑娘已经在树下站了这么久——
小池吃了一惊,难怪姑娘此前让大家不要近这树。
那么,姑娘岂不是很危险?
小池正要过去将雪妒从树下拉出来,只听李副将厉喝一声道:“你休得与我耍假把戏,本将军便不信这个邪。”
说罢便大步往前。
忽然,只见院里人影一动。
“啊——”
只听一声惨叫。
片刻间,只见李副将摔倒在地,口中不住惨叫。
众人大惊,待看去,只见李副捂住脸的双手早已沾满了血,血从指缝里淌出来,落在地上,染红了几棵翠草。
“将军,怎么了?”
“快,找大夫——”
“李将军受伤了!”
众军士一时骇然,齐齐围向李副将!
原来是十六姨见李副将逼后,情急之下想要阻止,趁身旁军士不备,夺过军士手上的短刀,奋力掷向李副将。不偏不倚,正中李副将的右眼。
李副将痛得直打抖,强忍着疼,一手蒙住眼睛,一手拔出腰间佩剑,奔向十六姨,“我要杀了你——”
“姑娘——”正在此时,只听丫鬟惊呼。
李副将不由停了脚步,随众人向身后望去,只见那叫雪妒的姑娘已晕倒在了曼陀罗的树下。
小蛮忙冲上去,扶起雪妒。
只见雪妒双目微闭,脸色苍白。众人叫了半晌,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徐耕田见小蛮在树下,心下着急,也忙着跑过去,拉了小蛮衣角,“树有毒,你们先走开。”
小蛮一心只担心雪妒,旁的声音还哪里听得进去。
一边是十六姨被军士制住,生死难卜,一边是六姑娘晕倒在地人事不省!
丫鬟们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一时六神无主,乱作一团,竟半点主意也没有。
十六姨挣了半天也挣不开身,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焦急,只朝小蛮大声叫道:“快备轿,赶快送六姑娘到山下找大夫。”
说完这句话,十六姨才发现两个轿夫——柴叔和顾叔也被军士困住。一时间,更是绝望,勉强振作起来,向树下的人大喊:“快将姑娘扶出来,不要待在曼陀罗下,——”
“阿弥陀佛”——
正在一团混乱时,却听见院外传来了一个声音。
这声音在一片嘈杂混乱中显得格外从容。
众人都扭头望去。
篱门外站着的,不正是先前在路上遇见过的慧远大师么?身后仍跟着那个四十上下的随从。
“是你?”
李副将强忍住疼痛,因为这个人的英俊不凡,让他印象深刻,“你是……上回孤山脚下种茶花的那个和尚?”
慧远大师没有说话,望着那株花树和树下的人,脸上瞬间便有了几许焦急之色。
快步上前,封住了雪妒身上几处大穴。
又将雪妒移至屋檐下。
丫鬟纷纷围过来,慧远扶雪妒坐起,向丫鬟:“扶住这姑娘,贫僧为她逼毒。”
说罢,人已至雪妒身后,正要开始运功。
“少爷,不可。”那随从立即上前,“曼陀罗之毒非比寻常,少爷会大损元气!弄不好也会中毒。”
慧远没有说话,开始运功。
“少爷……”那随从仿佛还想阻止,但是慧远大师仿佛没听到他的话。
中了这曼陀罗之毒,浑无知觉,周身软若无骨,纵是两个丫鬟扶着,也费了些周折。
小蛮甚急,连连问:“大师,姑娘有可大碍?……可用请大夫?……”
慧远额上有汗渗出,隐隐拧眉,半晌,方道:“……暂且不用。”
又一会儿,慧远才开口向丫鬟吩咐:“去方才那曼陀罗树上寻一朵色泽略黑的花,”喘一口气,又道:“这花花瓣略小,内含五柱花芯。放药盅里用文火熬著煮一炷香时间,盛来与这姑娘服下。”
他眉心隐锁,神态却极是沉静,虽只说了这几句话,额头上已密布了汗珠,连眼睫上也弥漫着一层水雾。
院里院外一片安静。
众人一动不动地瞧着檐下的人,也不知能不能救活一命。
过了许多,雪妒的脸上慢慢恢复了些血色。
丫鬟们悬起的心稍微落下一些。
待转头看向慧远大师时,他眉头紧锁,浑身的汗水已濡湿了僧衣!他身后的李叔瞧着这个样子,一点办法也没有,只急得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平静的院子里,忽然有一群乌压压鸟雀从头上惊掠而过!
众人正忐忑,远处传来一阵急促而沉重的马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