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清晨第一缕阳光穿过天花班的小口照射进来时,独孤梦就已经醒了。
她睡的时间并不长,但睡得很死,也很舒服。独孤梦此刻还在百里越的怀里,她一睁眼,便与百里越四目相对。
独孤梦只觉得血液已经涌上脸颊,她一把推开了百里越,将身子蜷缩在一旁。她的眼睛已经看着别处,但却时不时的瞄百里越两眼,样子像是一只胆怯的小猫一样。
百里越比独孤梦醒的要早,他已习惯短时间的休眠。在这牢笼之中,如果睡得太久或太死,容易错过一些东西。比如说食物!
一个人如果不吃不喝超过三天就会死,所以这里的守卫大致上每隔三天就会发放一些食物和水。但这些资源向来都没有多出来的,甚至根本不够这十几个孩子饮食。所以,当发放食物时决不能错过!
不光不能错过,还要动手去抢,甚至可能挣得头破血流!弱肉强食,这是牢笼之中这些孩子们唯一的生存法则。
百里越记得,今天就应该是发放食物的时候了。
他转身来用手指戳了一下独孤梦的肩膀,轻声问道:“你饿不饿?”
独孤梦瞪大了眼睛看着百里越,她摇了摇头。她现在心情很差,人在心情太差时,就算饿了也没有胃口。
百里越没有说什么,只是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他在等待。
等待本身是一种艺术,只可惜懂的人并不多,但懂得这门艺术的人总会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过了不知多久,也许是一柱香的时间,也许是几个时辰。那扇铁门终于有了声音,“吱吱嘎嘎”的开门声。
这声音仿佛是福音,一听到这声音,囚牢内的包括百里越在内的孩子们即刻端庄起坐,目不转睛的盯着那扇门。就好像是独孤梦前世里的基督教拜神的教徒一样。
门开了,但孩子门并没有立刻行动。因为他们已经清楚了这里的规矩,上一个不懂规矩的还以已被守卫打残之后都出去喂狗了。但守卫给他们送食物,不也像是喂狗一样,他们现在只能是狗。想要在这里活下去,就只能屈身为狗!
一共来了两个守卫,每人全身都被黑色铠甲紧紧包裹,腰间还陪着鞭子。很难相信,这么严肃的武装,竟然是为了防备一些孩子。
只不过这些孩子并不是普通的孩子,而是饿坏了的孩子。人若饿坏了,饿到了极点就觉不会是人,而是野兽。孩子也是一样,只不过是身形小了一点的野兽。
守卫将两个大盆子放好在囚牢的最中央,小口的正下方。一个盆子里是刚出炉的馅饼,另一盆是水。两个普普通通的盆子在那小口之下竟似发着光,孩子们不可抗拒被吸引的光。
带刀守卫完全退出,铁门在发出“砰”的一声声响后,孩子们才开始行动。那简直如一群饿狼,集体像那两个盆子扑去。百里越的身影也在其中。
独孤梦双手捂着眼睛,她想看,又不敢看。眼前的场景已经变得血腥,她干脆撇过头,面对着墙壁。
那个昨晚袭击独孤梦的胖男孩抢在别人之前将那盛水的盆子一把端起就往自己嘴里狂灌。其他的孩子自然不满,和他纠缠在了一起。
结果盆子在争抢之中被掀翻,水流了一地,流向了囚牢的角落。角落里坐着的正是独孤梦!
水流汇在她脚下,立马有几个渴坏了还孩子冲了过来,在她身边跪下跟狗一样舔着地上的水渍。独孤梦只觉得胃里又翻滚了起来,她只好弯着腰逃开,逃到另一个没有水渍的角落里!
百里越正在那里等她,他手里正捧着一捧水。独孤梦很是奇怪,为什么没有人敢过来和百里越争抢。
百里越道:“喝了吧,这是帮你抢的!”
独孤梦只是呆了一呆,注视着百里越手中捧着的水。那水并不干净,阳光下能清晰看到脏物。
看着独孤梦没有反应,百里越道:“快喝吧,三日之内都不会再有水喝了!”
独孤梦眼里露出奇怪的目光,有些吃惊,有些反感,还有一些感激。
她已将头伸了过去,小嘴贴着百里越并不干净的小手,一口气将他手中的水吸干吞掉。她强忍着呕吐,蹲下身,安稳的坐在百里越身边。
独孤梦的眼神空洞,她在想,为了在这囚牢中活下去,她是否也会变的跟这群孩子一样?她本来习惯上辈子的文明社会,她讨厌如此野蛮的人。但她却可能不得不逐步的变成这样的人!
人若变成自己讨厌的那一类人,本身就是极大的痛苦。
一只手伸在了独孤梦的面前,打断了她的思维。那是一只拿着一张馅饼的手,百里越的手。馅饼是暖的,百里越的手也是暖的,他的心更是暖的!
“还是吃点吧。”百里越道。他自然已经吃过了,但他从来都没有忘记独孤梦,自从见她第一面起就不会忘记。
百里越心里很清楚独孤梦其实很饿,所以他才会都从盆里抢出几块馅饼。为了抢这馅饼,他的右眼已被打打成了青紫色。但角落太黑,独孤梦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右眼的青紫。
但他全不在乎,伤痛从来就不是拿来给人看的。
独孤梦能喝下那么脏的水,自然也能吃下这馅饼。
她吃的却很慢,每一口都很精细,她不想让这馅饼的营养有一丝一毫不被她的肚子吸收。这简直是对食物的尊重,人本来就该尊重食物。浪费粮食的人才最该收到谴责!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学到的第一个道理。
当独孤梦完全将馅饼吃掉后,她笑了,笑得很假。
她本来想哭,但她不敢哭,她怕会哭出眼泪。
百里越已经将手伸了过来,将独孤梦瘦小的肩膀环住。百里越的手绝不是一双多大手,但此时此刻,独孤梦只觉得这双手她之前接触过的任何一双手都要强大有力!
她这次没有反抗,只是将头缓缓的靠在了百里越的肩膀上。这时她才看看清百里越的眼睛,他右眼额角处那块青紫。
独孤梦立马坐起身来,严肃的看着百里越,眼中更多的是内疚和感激。
“怎么弄的?”独孤梦这是明知故问。
“什么?”
“你眼上的伤。”
“刚刚抢馅饼时弄得”百里越一摆手道“一点小伤而已,没事的。”
都青紫了还没事?独孤梦自然不信:“很痛吧?”
“有点。”
独孤梦低下了头,不再说话。
百里越拍了一下她的肩膀道:“如果不想我再受伤,下次你就得自己去抢了听到了吗?”
他这么说不仅仅是给独孤梦一个心里上的宽慰,更重要的是,他们随时都可能分离!倘若百里越不在独孤梦身边,她一个人就必须得学会如何生存。
独孤梦听了百里越的话,连续点着小头。但她眼中又有一丝犹豫。她自己能行吗?独孤梦内心根本没有底,就连百里越这种厉害的角色都会被打的眼睛都肿了。她若要真去抢馅饼,她又会有什么下场?
“别怕,我可以教你!”百里越好像看穿了独孤梦的心思。
“教我武功吗?”独孤梦道。她心里一喜,她知道百里越是会武功的,要不然觉不可能一脚就将那胖男孩提出三五米开外。
百里越摇了摇头,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笑意。
“那你教我什么?”独孤梦道。
百里越没有笑,却好似笑了出来。他双眼盯着独孤梦,一字一字道:“我要教你如何生存下去!”
“在这囚牢之中?”
“不,在这江湖之中!”
“那我该怎么办?”
百里越沉默了一会儿,将头抬起,看向天花板的那扇小口。小口穿过的阳光并照不到这阴暗的角落里,但百里越的脸上却实实在在的映着光辉!
百里越道:“向死而生!”简简单单四个字,铿锵有力,绝不像是从一个九岁大的小孩子的嘴里说出来的。
“......”独孤梦一脸茫然,她从来不愿意讨论有关于哲学性的话题。她解决问题从来都是去找具体方法。
百里越有指了指那小口,问道:“你知道那小口有多高吗?”
独孤梦看了看道:“大概有两层楼那么高!”
“可我平地跃起能跳到三层楼高!”百里越道。
独孤梦长大了小嘴道:“那你为什么不逃出去?”
“我逃出去的只是这牢笼,逃不出的是这江湖”百里越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江湖本来就是一个更大的牢笼!
百里越继续说道:“所以,人就必须勇敢起来。向死而生,即使死亡就在面前,也毫不犹豫的去面对它,反抗它,即使真的死了也无怨无悔!这就是江湖之中如何生存的方法。”
没错,独孤梦或许该坚强一些,勇敢一些,她确实太软弱了。她以前总是想要寻求强者的庇护,为何她就不能自立自强?
强者本就不是天生的强者,那些最终成为强者的人,却都是天生要强的人。
独孤梦已站起身身来,她抬头仰望着那小口。阳光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夕阳。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夕阳虽美,却美凄惨,让人心碎。因为它已接近死亡。
独孤梦笑了,她没有心碎,她已不会再轻易心碎。